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之道_剑与魔法与东方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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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人之道

  白芷估计自己说不过,想到赵飞燕之前给别人授课,讲过一些有关的内容。这时候赵飞燕正在新都河下游的苍林郡,主持水坝和水力工坊,白芷便去找她帮忙。

  赵飞燕得知后,顾不上休息,彻夜都在向白芷询问情况,讨论对策。第二天天刚亮,就急匆匆地拉着白芷上车。路上跑了两天一夜,换了九次车马。新都河在明昌县境内的便桥坏了,还没修好,就让白芷直接拽着她,从水面滑了过去。前后穿过苍林、镇边二郡,赶到了新都。

  她让白芷先回家休息下,自己头发都没整理,就风尘仆仆地进城,准备去见钱程等人,游说他们放弃计划。而这时候,白芷打算请来用法术运送她们的姐妹,甚至还没赶到。

  不过白芷也不愿回去。她带着赵飞燕直接闯进了临时衙署,要和钱程讲道理。

  钱程颇为意外,告诉她们,这不是自己一时冲动,或者为了情绪上的目的,反而是理性思考之后得出的结论。屠城的目标和各阶段的执行步骤,都已经设计好了。连京观的位置放哪儿吉利,也已经卜算完毕,才提出这个方案的。

  因为屠杀实际上既有正面效果,也有负面作用。正面效果在于它能提供巨大的威慑,负面效果在于会引起几乎无法挽回的仇恨。这两种情绪一般共同存在,但是都作用范围:和被屠杀者关系越亲密,仇恨的比例越大,反之,威慑的效果就越大。

  简而言之,杀鸡儆猴是可行的,但杀猴儆猴就不可行,只会招致其他自认同类的人的仇恨。这个认同越强烈,威慑力就越小,引起仇恨的副作用就越大。

  而钱程发现,这里的人有种奇怪的认识。乡下农民并不把城市里的居民当做“自己人”,反之也是同理。而城市和城市之间,相互的联系虽然不少,但互相也是视为外人。也就是说,只要能保证把这个叛乱城市的居民杀光,就没有多少仇恨和报复的风险——农民和其他城市市民会感到震撼,但他们是没什么动力去为此产生仇恨的。

  更重要的是,这地方的人也缺乏大复仇的传统。或者说,除了中原,好像也没几个地方有这么强烈的传统,钱程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缺乏复仇的传统,意味着实施屠杀的一方,受到报复的概率更低,报复的烈度也更小,整体风险和代价因此极大下降。

  可以说,复仇实际上是一种对敌人和潜在敌人的持续性威慑。因此,当某个人群更倾向于放弃仇恨、原谅对方,甚至根本产生不了深刻仇恨的时候,实施方也就会在面临选择时,更加倾向于使用屠杀方式。

  白芷希望他能放弃这个计划,认为这不是正当的军事行为。但钱程表示,那种为了宣泄情绪和劫掠财货的行为,他也很瞧不起。但这次不一样。这不是一次乱哄哄的烧杀,而是一个理性、严谨,需要精心计划、准确执行的行动。不违反礼义,也非常正规,所以没什么问题。

  赵飞燕对此却并不认同。她说,这件事的关键,不在于对蛮夷,而在于对自己的影响。

  如果像钱程计划的那样清理城市,最大的问题是,控制士兵不劫掠,比放任士兵摧毁城市要困难的多。都护府历年来,花了很大力气,才让士兵能做到命令既下,就不主动劫掠。

  而这种行动过程中,必然出现的杀戮和劫掠,实际上是放纵士兵,让约束再次松动。《国语》说,“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命令他们执行不难,下次再让他们不执行,就会变得麻烦了。

  更重要的是,赵飞燕认为,这会对人的心态产生影响。汉朝军队不可能只和西洲蛮夷交战,今后在境内行动时怎么办?当然也有个解决方法,那就是把华夷之辨贯彻到底,彻底不把西洲人当人。但这样也有之前那个问题:把西洲人都严格排斥在外的话,今后如何建立一个更大更稳固的根基?这也是没法解决的。

  所以,钱程的想法看起来考虑了各个方面,但恰恰漏掉了最主要、对自己的部分。这个计划整体上,依然是缺乏考量的,并不能称作理性严谨。

  这样一来,大家发现,不可控因素实在太多,远远超出当初的预期。于是钱程最终决定,放弃了这个想法。

  赵飞燕的历次建议,虽然不能每次都给出正确答案,但总是能说到要点。所以,这次,钱程也犹豫起来。

  殷琼趁机提出,应该换个方法。

  她说,钱程这个思路是没问题的,但使用的手段太强硬,反而会适得其反。民心就像水,应该以疏导为主,辅以规范。想推行政策,也需要从这个方向考虑。

  钱程问她,应该如何疏导,殷琼回答说,她最近经常往来西洲民间,发现商人的处境比较特殊。这些人的活跃程度和势力,还要高过汉朝不少,社会地位却同样不高,所以依然在尽各种努力争取。不如借助商人,来推行改变衣冠服饰的政策。

  殷琼建议,官府要统一制服,也要给直辖地区、藩属地区的有爵位西洲人,都分发汉朝的衣服。另一方面,不但不能在民间推行,还要下达命令,不准无爵位的平民随便穿戴这些衣饰,尤其要严禁商人穿戴。钱程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按照这个思路,下达了命令。

  果然,命令初下,就遭到了商人的强烈反对。不少商人认为自己往来贸易,对凉州的发展劳苦功高,这么针对自己,实在太没良心。执行的官吏则表示,这是整个汉朝的既定政策,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得到衣服的有爵位贵族,原本没怎么重视这东西,被他们这么一闹,才发现了其中的价值。

  西洲现在的情况,对贵族来说也是“礼崩乐坏”的。商人越来越富裕,也随之越来越有野心。虽然表面上还尊敬贵族,但不少人都竭尽所能,试图也进入贵族的行列。大商人希望出钱购买爵位,乃至和贵族联姻。日常的穿着、排场,也在努力效仿贵族。

  用衣饰区分阶级,同样是西洲的常态。为了防止自己的优越性丧失,各国贵族下达了多个法令,禁止平民,尤其是富裕的商人,穿着打扮和自己一样,甚至连袍子长短、鞋尖尺寸,都做了规定。但即使如此,因为执行能力有限,也还是阻挡不了商人们在红线上来回横跳,甚至公然违背禁令。

  汉朝官府实力强大,管理严密,如果他们乐意帮忙制定和维持区分不同人的新规则,贵族们当然是非常欢迎的,哪怕这是汉朝服饰也无所谓。官府也允许他们在几条基本规则外,根据自己需要,适度进行调整,因此,大家都十分欢迎,不时就要穿出去炫耀。

  没有得到赏赐的外地贵族,为了面子,也经常采购丝绢,私自仿制,在聚会的时候穿出来,以免在其他人面前丢了面子。反正山高皇帝远,汉朝一时也管不着。

  至于平民,大多数人并没有这个心思,也没有闲钱专门去做一套,只是看着有爵位的人到处显摆而已。

  过了半年,各地陆续建立了学校,官府宣布,教化是治理之本,因此要广泛招收学生,平民子弟也可以参与。各类学校的学生,由官府提供食宿,发放衣服。

  一时间,汉朝的衣服成了有文化的标志。因为人手不足,这些人又经常被官府任用,穿着学校、衙门的制服,去加拉西亚等地出差。其他地方的文化人为了彰显自己,也纷纷模仿。在有的城市,出现了制作汉式发髻的假发商人,专门售卖适配礼服的假发,给那些来不及、或者不方便改变发型的人使用。

  这些学生里,还有不少是儿童,正在长个子的时候。官府发的衣服,往往尺寸不合身,家长只能自己动手改衣服。有些人则干脆卖掉,再请裁缝制作同款式的。好在这难度也不大,民间很快就学会了制作方法。时间长了,连其他儿童的衣服,都开始模仿学童的样式。

  又过了几个月,凉州官府联合加拉西亚和几个前帝国诸侯,南下进攻维塔利亚。为了在防备匈奴的同时开辟新战线,官府从归化土人中大量征召士兵。战争胜利后,不少人得到了战功。由于汉朝制度,也奖励那些没有直接上战场,但是为生产、后勤做出贡献的人,因此,得到爵位的人极多。

  获得爵位,能得到官府分发的地产、赏钱,和专门赐予的衣食物件等等。一时间,凉州各地的城镇、集市上,都是穿着汉朝礼服的军功获得者招摇过市,唯恐别人看不见。有些人甚至下地种田的路上,都得在外面披上礼服。

  商人们再次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侮辱。一个乌尼亚大商人牵头,联系了百多名西洲各地的商人,来到苏白芷的宅邸,堵着门哭诉,请她出面主持公道。

  苏白芷表示自己只能尽力试试。经过几个月的调解,双方达成协议。凉州这边,因为历次战争和朝廷赏赐,得到爵位的人太多,衣饰区分已经失去意义,所以决定放开管制,今后谁都可以穿汉朝的衣服了。

  就这样,在西洲人的热切期盼下,官府终于取消禁令。推行衣冠服饰,从官府花力气推行,变成了大家求着他放开。

  唯一的遗憾,是汉朝的管理范围依然有限,在辖区外的很多地方,这个习俗仍然只是上层社会附庸风雅的手段。在西洲中部,受到汉朝和巴里希的双重影响,甚至出现了流行风格叠加的情况。

  当地贵族把常用的银白色假发改成了汉朝发式,插上不少新奇的汉朝饰品,甚至不分男女。袍子也换成了汉朝风格,但下身那种裙子一样的结构,很多人穿不惯,于是还是穿着之前的紧身袜。一时之间,宫廷内外,到处都是白毛丝袜汉服大叔,风格十分古怪。

  当然,总体上,这个策略是很成功的。钱程专门找殷琼祝贺,但殷琼却不怎么高兴,反而颇有些感慨。

  她告诉钱程,这个策略成功的原因,就在于人们需要地位的差别,并且会主动制造出差别。这种欲望实在太强烈,以至于其他很多事情相较而言都不那么重要,才使得这次能大获成功。

  但这也证明,要实现天道,实在是太困难了,因为这些障碍,恰恰是“人之道”的一部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成功。想到这里,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钱程最后,也没能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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