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程密藏·十三_尘霜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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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程密藏·十三

  “什么?”

  唐申此言一出,周遭人无不大吃一惊,欧阳儒亦更是欣喜若狂,忙不迭上前追问:“此话当真?此话可是当真?青衣楼真的已经覆灭了?雷贤侄可否与我细细说说?”

  雷元江本就因为唐申受伤而心有不快,偏欧阳儒亦在他面前流露出喜不胜收的模样,这几乎是在老虎头上拔毛、老虎尾巴上踩踏。他当下半点脸面都不给欧阳儒亦留,一声冷哼:“欧阳老弟,我家越儿一路赶回来已经很疲惫,这么点事情就无需打扰他了。如今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青衣楼的笑话,而竟陵离此处不远,早晚有消息传来,老弟你随便派人去打听吧。”

  “竟陵?这又与樊鄂竟陵有何相干?”

  “竟陵离靖安相去不远,你怎的连那处发生的大事都不曾收到半点风声?也是,老弟这些日子将欧阳府整顿的那叫一个密不透风,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并不出奇。?”

  欧阳儒亦被噎的满脸尴尬,又不敢得罪气头上的雷元江,只能呐呐称是。目送雷元江带着唐申远去后,他精神一震,连声让门人外出向过往的江湖人打听,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欧阳家三姐妹亦是喜出望外,拍着胸脯直呼这些天真真是提心吊胆极了,连声猜测青衣楼那些头上生疮脚底流脓的家伙定是被其他强盛的势力连锅端、一勺烩了。唯有欧阳朝阳低着头,神色变幻。

  半路上遇见拿了药盒往外赶的洛戈,雷元江领着他一并与唐申回到安歇的院里。入了门,诸事不提,雷元江首先净了手,拿药往唐申脸上抹,嘴里道:“怎的伤在了脸上,那些个江湖后生没听说过打人不打脸吗?越儿你也是的,凡事应当量力而行,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若是每次都带这么一身伤回来让我忧心,我倒还不如直接同他们翻脸!”

  雷元江没有点明“他们”是谁,但对话的二人心知肚明。

  唐申一边挡住雷元江的动作,一边说道:“义父莫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伤,我早已上过药,不必再上。”

  “哎,如何一样?”雷元江撩开唐申的手,固执己见地将浅紫色的药膏糊到伤疤上,“紫芝玉露乃是你三……乃是你义母从外家带来的秘方,止痛祛疤最是好用。想当初我还与她说江湖人没有这样讲究,伤疤可是男人英勇的象征,哪个男人身上没有几道伤疤?”

  唐申开口欲言,立刻被雷元江打断:“可伤在脸上不是英勇不英勇的问题,而是脸面问题。虽然这么多年过去,我不大记得二……不大记得你二位父母的模样,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好好一张脸,就这样伤了实在可惜。”

  唐申却半点不可惜:“凡俗识人,相貌先占七分,怎知是否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实则肥瘦美丑皆是红颜枯骨,左右不过一张画皮罢了。后看三分才情,又怎知是否坐而论道华而不实,实则纵然天下无人不识君,死后皆化尘土。”

  “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说这些话做什么!你才多大,这世间多少事情没见识过、多少东西没有体会过,怎的偏去想死后如何如何?”雷元江厉声斥断唐申所言,双手抓住唐申双肩,“越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那些人欺负了?哼!我早该知道以那些人的德行,看人斤两都是论银子多少称的,定是见不得旁人好!”

  “义父。”唐申摇头,不着痕迹地一瞥像根木头一样杵在不远处的洛戈,似是而非地道,“义父,药膏会沾衣服上。”

  “喔,是,我忘了。”雷元江醒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松开手,“总之,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否则我宁可同他们翻脸。有什么不顺心的别一个人憋着,咱爷俩有啥不能一起商量?”

  唐申应了声,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言:“义父,其他人在何处?”

  “对对,这事十分要紧。”雷元江抚掌道,“却要说,你同我说要提点的那个师天徒乃是飘渺宫之人,越儿你离开后,他便接手调查秘藏事宜,没想真叫他摸出些线索来。”

  雷元江让洛戈将收在隐蔽之处的物件尽数拿出,再将其挥退,指过这些物件一一解说后,顺便把这几日之事简略概述,末了叹道:“可这已经是四日前的事情,自那夜他们潜入子午湖,便与我等失去联系。我瞒着欧阳家,偷偷遣了几人去查,随后同是了无音讯,不知到底遭遇了什么。”

  “四日之前?了无音讯?”唐申目光一凝,“三伯,我言师天徒可堪一用,却并非指让他总揽全局……等等,莫不是罗谷雨也跟了前去?”

  面对唐申的目光,雷元江总不能说自己最烦解谜,眼看师天徒有点能力,他难得躲懒也就让人全权负责了。于是他咳了声掩饰尴尬:“得了消息,能不去吗?这利害我晓得,不过当时没想太多……秋雨自小机灵过人,我本让那孩子替我看着,怎料他是贪玩还是怎么,竟没有提点……”

  “三伯,莫秋雨纵使再机灵,终归经历不多,如何能做到面面俱到从而三思而后行。罗谷雨的身手以及师天徒的阵道才能我皆有所了解,想要困住师天徒或者取罗谷雨性命并非轻易之事……不,虽说他们同时进入,若是他们被迫分离,困住罗谷雨、取师天徒性命怕是易如反掌。”唐申眉宇间凝重之意显露,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缀着琉璃扇坠的折扇拍在桌上,对雷元江道,“事情恐要麻烦,我先前离去有一半是为了此物。”

  雷元江看向折扇,见其色泽黑中泛金,显然是那乌金所铸。折扇尾部并不似寻常折扇般平整,而是各有参差,状似打造失误。唐申手指在折扇面背两处扇骨上推捏,竟拉开一方薄薄的乌金铁片,取出两把嵌在扇骨里的长条扁状钥匙。

  此乃何物?作何用处?是否与秘藏有关?为何在唐申手里?唐申又是为何说有麻烦?一时间,百万不解和猜疑在雷元江心头如浪潮般纷纷涌过,但一个呼吸后,他稳下心神,只问:“越儿,便是这东西害得你弄得满身伤?”

  唐申玄色眼眸中有暗芒流转,锋利如割,得雷元江的回答后重新沉淀,像是猛兽即将脱出牢笼时忽然温顺下来。他回道:“是,也不是,但这并非重点。三伯可还记得欧阳儒亦自祠堂中将一干物件拿出来之时,曾言‘四宝’?”

  “记得。越儿此言,难道说这……”

  唐申将折扇展开,让雷元江看乌金扇面角落处豌豆大小的记号:“前些年我偶得此物,并不识得此物用途,直到那日在八角青铜盒身看到同样的记号,方知究竟。所谓‘四宝’,其一为概述秘藏藏宝的百宝图,二为指引秘藏所在的祖训,三为藏有开启秘藏钥匙的折扇,四为八角青铜盒中的秘藏地图。”

  “最重要的是,如我所想无错,秘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而非在所谓的子午湖之中。师天徒终究擅长的是阵道,并非解谜,并不知找错了方向。”唐申顿了顿,指尖抚过扇骨后递给雷元江,然后执起备份的秘藏地图看了片刻,道,“当年的欧阳家以及诸位武林同道寻找秘藏的方向,恐与师天徒一般。子午湖中怕是有什么存在,成为他们有去无还的原因之一。我想,我等接下来再没有瞒着欧阳家行动的必要,以我推测,欧阳家的秘藏很可能早在多年之前便被拿走不少、乃至搜刮一空。搜刮之人,绝非欧阳家之人。”

  雷元江不明所以:“越儿有话直说罢,三伯可没有与你一般的七窍玲珑心,实在猜不透啊。”

  唐申缓缓述来:“很简单,三伯且听且想。”

  “首先,我言秘藏就在欧阳府,乃是站在第一任欧阳家主的角度来想。百年沧海易化桑田,无人能保证设在其他地方是否会被不经意闯入之人取得,而不论将藏宝点设在何处,都没有直接设在欧阳本府安全,毕竟无人会任凭他人觊觎自身根基所在,除非欧阳家衰败至无法维持欧阳府的存在。但若是到了那一日,考验便无有意义,也就无所谓秘藏流落到谁手中。故,秘藏就在欧阳府中。”

  “其次,‘四宝’隐藏了这般秘密,却能留到今日才被我等破解,说明旧时欧阳家未曾联想过此物。原因有二,一则用不上此物解谜自认有了破解方向,二则根本不知道此物用途。假设未曾用到此物,旧日欧阳家便知道秘藏的确切位置,他们又何必需召集江湖人为他们破解难题?故,旧日欧阳家并不知道‘四宝’与秘藏有联系,召集江湖中人是因他们本身对秘藏所在有所猜测,为联众人之力寻找秘藏所在。”

  “没有提示以及地图的帮助,旧时欧阳家寻找到真正的秘藏所在的几率并不高。当年欧阳家本府,至少有三到四名一流好手,数十名二流好手,如此却连一人都不曾逃出生还,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与师天徒一般走入岔路,进了九死一生的危险之地。退一步说,若是邀请而来的江湖中人破解秘藏所在,进入了秘藏,从这份地图看,第一任家主并没有设置十死无生的机关,又怎可能无人生还?”

  “再来看,‘四宝’如无意外应当在一处。义父你曾经说祖父一代与欧阳家交情深厚,纵使如此义父亦不知道‘四宝’的存在,想必旧日欧阳家将此物收藏妥当,传入江湖的可能微乎其微。事实却是,其中一件的的确确流落江湖,旁支甚至不知此物,显然是本家失踪后、旁支继承前,有人将其带走。由此可断,有嫌疑的应只有当初被召集来破解秘藏的江湖人之一。”“‘四宝’仅仅丢失折扇,另外三样东西完好无损。若非此人觉得此寒铁所制折扇为宝物,便是知晓此物能做钥匙,又或者二者兼有。我认为此人极大可能晓得此物是钥匙,或是从细枝末节、从窥出蹊跷,又或者另有奇遇。”

  “不论前者后者,既然折扇出现在江湖上,取了折扇之人定已安然逃脱。如此又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从子午湖逃脱,第二,子午湖底与秘藏所在联通,他身怀钥匙,自秘藏真正所在逃脱。若他从子午湖逃脱,他无法通过湖底取出太多秘藏,无人知晓他逃离,没有理由对剩余的欧阳家人下手。反倒若他从秘藏真正所在逃脱,他可大大方方运走秘藏,欧阳家人便显得太过多余……如此,便是为什么我会说早有人将秘藏拿走。”

  “……”一席话下来,雷元江连手中扇子坠落都没有察觉,“越儿……你是何时得出这些结论的?”

  唐申沉默片刻,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折扇,将钥匙重新安放回扇骨之中:“归来路上。”

  雷元江捏捏鼻梁,长叹一声,又忍不住戏谑:“越儿不去当个刑部官员专断悬案,我敢说这实在是朝廷一大损失。”

  唐申不为所动,将桌面上物件拿到手中,若有所指道:“断案讲究真凭实据,此上不过全是我个人猜测。”

  “证据也好,猜测也罢,信与不信全在一念之间。任他人万般说道,我信就是了。”雷元江拍了拍唐申手背,迟疑少时道,“如此说来,秘藏的大门似已不远,陷入子午湖底的几人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只是越儿你身上还有伤……”

  唐申对上雷元江的目光,便知道他心里顾虑的是什么:“我的伤无妨,而今已经四天,即使他们没有遇到危险,再困下去亦是支撑不住。师天徒也就罢了,莫秋雨若是出事,怕是会寒了莫叔的心,至于罗谷雨……”

  唐申摸上荀丹送来的铜人,目光似乎在打量铜人,然而五指不知不觉间紧扣,留下若隐若现的指痕。片刻,才道:“五毒教主哪是好相与的。”

  雷元江无从反驳,毕竟唐申说的不错,无论是师天徒、莫秋雨还是罗谷雨,全是为了霹雳堂的事情而陷入困境,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想尽方法救助他们。却不知道为何,此刻听罢唐申这番处处为他打算的话后,他心觉他明明是身居一派主位,偏偏对眼前状况束手无策,反倒要自家侄儿为他仔细打算,承担后果。

  雷元江侧过脸看唐申略显苍白的年青面庞,一时间万般思绪齐齐涌上心头,反倒连半句鼓励或者欣慰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化作一句:“越儿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唐申听出雷元江语气中的忧虑,也不做胸有成竹自命不凡的模样:“三伯,当初此折扇的主人能够幸存,我等未必不能。退一步说,欧阳家第一任家主留下的种种谜题早已揭晓,我等凭借地图和钥匙,不愁寻不到出入口。”

  “等等,师子齐并没有完全破解谜题。”雷元江指着桌面上三枚不同材质的刻字圆珠说道,“还有一个提示已经无从寻起。”

  唐申回道:“知见障罢了。”

  意念一动,内力汇聚至双手,他捏着铜人头尾,像拧毛巾一般往两旁掰。铜人受力,登时崩裂,露出腹中一枚青蓝色天河石圆珠,断口间依稀可见平滑的接缝。他皱了皱眉,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与雷元江说话般道:“本不该是这样打开,但也罢……”

  唐申抬眸,见雷元江面带关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表示并无大碍:“三伯勿需担心,我一切安好,不过是偶尔有些控制不住内息。”

  在雷元江发问之前,唐申拿出天河珠,目扫其上金文,稍想便道:“此乃‘光’字。”

  看出唐申不欲回答为何控制不住内息的问题,雷元江不好强逼着他开口,于是顺着他的话题道:“连起来便是‘子午夜光’四字,不知此中有何玄机?等等……越儿也习过金文?”

  “不曾。”唐申道,“但我观察到欧阳府每间别院、堂阁外的牌匾之中,篆书之下皆有一行金文,而此字我曾在旋光阁牌匾上见过。”

  唐申观察入微,连这点微末之事都铭记于心,让雷元江着实一怔:“那么,越儿认为该如何解释‘子午夜光’四字?”

  “踏入欧阳府第一日,我便留意到整座府中有一处地方十分扎眼。”

  “哪处?”

  “胆心阁。”

  “何出此言?”

  “胆心阁位于水塘中央,水深不过半尺,方圆两百米有余。咋眼看去虽是幽美,细细一想,纵为观赏也不必将其开辟作如此大的规模。且据我了解,水塘地底并无泉脉,全凭家仆每日注水填补,故而这般花费心思制造一个无用的水塘,此用意实在值得揣摩。心有疑惑以后,我借口寻找线索进入此阁,几次观察发现,胆心阁除面朝西南的门面以外,另外三面的墙体厚度足是寻常墙体的两倍,此中定有玄机。除此以外,我想三伯定留意到欧阳府并不似其他一流世家的府邸一般精致,反而超乎寻常的朴素,但在我夜游欧阳府之时,在胆心阁之中发现了随珠。”

  所谓随珠,译作“隋侯之珠”,乃是能够也放光芒的极品宝珠,与寻常称作“夜明珠”的萤石不可同日而语。

  “什么?”雷元江讶然,自椅中直起上身,“我闻胆心阁中安置有夜明珠,以免夜半持明火阅读导致走水,烧毁重要书册。那随珠稀罕,纵使现世也多为镇国之宝,越儿你确认没有看错?”

  “不会认错,硬度不一。”唐申从身上摸出一把铁质飞刀按在桌上,“胆心阁共有三层,每层四枚固定于楼阁四角的夜明珠,一枚乘之烛台便于手持,合并十五枚。此乃精铁打制之飞刀,十五枚夜明珠我一一用此试过,唯有一颗没有留下划痕。”

  雷元江还未从随珠带来的惊讶中回神,就听唐申继续道:“‘子午’二字在流注图之中,指代‘胆’与‘心’。联系我以上推测,比起城外子午湖,‘子午夜光’四字更像是指代胆心阁。三伯可明白,为何我要说接下来不必瞒欧阳家?”

  “越儿言之有理。”雷元江此时已经疑惑尽消,抚平前裾而起,“待我去寻你欧阳世叔,速速开那秘藏之门,将秋雨几人救出。”

  唐申同起:“侄儿便在胆心阁候三伯到来,一并解这第一代欧阳家主留下的、所谓的秘藏。”

  雷元江大笑:“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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