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程密藏·九_尘霜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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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程密藏·九

  自从前日夜晚两位大小姐带着青衣楼的消息归来,欧阳府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戒备,推掉了所有应酬,人人草木皆兵。

  欧阳儒亦更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拐弯抹角向雷元江讨主意,除欧阳朝阳外,另外三姐妹亦是话里话外无不提到这件事,殷切希望雷家能给予帮助。

  雷元江故意看他们的笑话,所以对此不进行解释。他带着洛戈在身旁,与他们打着马虎眼的同时,暗中令莫秋雨带着师天徒去城东铁铺找昨日遇见的中年男子。他如此安排,一方面是他昨日从中年男子行为中看出此人对欧阳家似乎颇有忌惮,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手中八角盒的来路终究不正当,若他冒然带领一众大小去寻人,徒惹欧阳家注意。故而他令本身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师天徒代替他出面,让莫秋雨跟随,既是保护也是暗中监察。

  至于罗谷雨……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个定律在他身上并不管用,自从在欧阳家的库房里拿到需要的草药,他便关上门自个儿捣弄去了。见他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态度,雷元江决定眼不见为净,干脆不再去管他。

  再说莫秋雨和师天徒二人提了八角盒、找了个借口去往城东,几番询问之下才在一个偏僻的小巷里觅得了中年男子所言的铁铺。中年男子早有预料到他们一定会上门寻他,故而对他们的拜访毫不意外,只是见来的仅有两个,不由感觉自己被轻视了:“雷当家的贵人多事忙,若是信不过我,不来也就罢了,叫两个小辈来此是几个意思?”

  莫秋雨留意到他装容整洁,原本蓬头垢面而如今换了一套洗得有点发白的布衣,乱发也尽数扎起来,给足了雷元江该有的尊重,当下解释道:“这位呃……并非是家主不欲亲自前来,而是暂且抽不开身。”

  男子哼道:“呵呵,倒也是,雷当家的家大业大,自然没有空见我这种闲人。”

  莫秋雨无奈,再度开口前被师天徒拦下。师天徒不疾不徐地对中年男子作了个揖,然后道:“还未请教兄台姓名,不知如何称呼?”

  “哟,读书人。”男子打量罢师天徒,别过脸去草草拱手道,“不敢说请教,鄙人荀丹,你又是何人?荀某人只听说雷当家身边左右护法公输英以及莫赟,看你年纪和模样,总不可能是莫护法吧?”

  “自然不是的,旁边这位小兄弟名唤莫秋雨,在下乃师天徒,一介初出茅庐名不见转的小小人物。这些日子承蒙雷当家收留,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为雷当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荀兄有所不知,昨夜雷当家记起荀虞是何人,便与我们赞说那是一方劫富济贫的圣手神偷,今日一早便欲前来拜访阁下。只是恰恰欧阳府中人有事相询,他并不得空,于是急急遣我二人来此,荀兄何出雷当家不在意之言呢?”

  这番话说的十分漂亮,莫秋雨忍不住为之侧目,暗道:着他眉目清秀、行为举止落落大方,却没想原来这样会说话?

  荀丹听师天徒言语诚恳,面色稍缓,侧身让出进屋的路:“好吧,你们进来吧。”

  两人步入铁铺里头,放眼一扫,铁锤火钳随意摆放着,火炉风箱上沾着不少灰尘,水槽半干不干,只有铁砧和磨刀石有经常使用的痕迹。荀丹在铺里兜了一圈,扣出两张小板凳来放到矮桌边,他自己就着地板盘腿坐下,然后道:“闲话不多说,我开门见山告诉你们,昨儿我提到的荀虞,他是我爹,至今已经失踪近二十年。”

  “十九年前,我爹接到邀请函到欧阳府一聚,目的是为解开祖上流传下来的密宝之谜。虽然以当年欧阳家的信誉,不至于做出过河拆桥这类事,但做我爹这一行的心眼都多,谨慎起见,他带上我与我娘并吩咐我们潜伏在城外接应他,然后独自入欧阳府,谎称一人前往。基本每隔两到三日,我们会收到他偷偷寄出来的信,不过就这么几个月后,我们等了整整一周都没有他的消息,后来到城里打听,才知道他与欧阳府里所有人一般,人间蒸发。而他失踪之前的最后一封信,提到他们已经找到了藏宝处的入口,不日就要与欧阳府中所有被邀请来的江湖人一起去揭开谜底。此后这么多年,我与我娘都在暗中调查,可惜一来势单力薄,二来欧阳家执掌欧阳府的旁支半点不知内情,结果毫无进展。”

  荀丹摊手:“自从前段时间我发现你们霹雳堂在追查这件事情,就知道时机终于到来。我也不知道你们调查出了什么,可不管你们有什么疑问,只要荀某人知道,必不隐瞒!”

  莫秋雨才对荀丹所言有个大致的理解,师天徒便已理清思路,迫不及待问道:“荀兄愿意和我等合作是再好不过的,在下有一个疑惑,还望荀兄解答。”

  “且说来。”

  “敢问荀兄,这欧阳家祖上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以何营生?”

  荀丹哈哈笑道:“这个问题,旧年我爹曾于信中道破——这欧阳家的所谓的第一任家主啊,其实是个走地仙。这位‘地仙’在几百年前还是个人物,人称‘宝不留’,专门盗取皇陵。据说后来一次不慎失手叫官府追查到了老家,方才携家带口南下逃到靖安来。”

  莫秋雨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雷叔多次提到欧阳家祖训中有一句‘唯继承者得’,难道这所谓的‘继承者’,指的就是盗墓?所以我等用常规的手段去查探,根本毫无头绪?如此说来,盒子上的八卦或许暗指着罗盘,这也就解释的通了……”

  “哦?”听莫秋雨似乎提及十分重要而他不知道的东西,荀丹发问,“小兄弟,你说的盒子,不知是何物?”

  莫秋雨把带在身上的八角盒放到桌上,顺便将昨夜雷元江与他们说的话复述一遍。当莫秋雨说到唐申提及的那几种锁时,荀丹双眸一亮:“想不到雷当家身边还有个懂行的,快快把东西拿予我看看。”

  莫秋雨应声将八角盒推到他面前,荀丹当即仔细端详,倾身侧耳贴在盒面上,屈指在各个方向或轻或重地敲打。半响,他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摸着下巴思忖一阵,对莫秋雨二人道:“虽说我爹当年有许多绝学没来得及传给我,幸好这点小东西不算复杂,荀某大概知道这是如何一个解法,可……你们二人有谁看得懂上面的字?”

  师天徒点头:“不才略懂一二。”

  荀丹喜道:“这感情好。来,为我指一下欧寒程这三个字在何处。”

  师天徒依言为荀丹将三个字指出,随即荀丹从脚下缺口陶碗边摸来一只铁筷子,对准师天徒所指用力敲过。随后他拿起八角盒,将盒身倾倒,按照乾坤、巽震、坎离、艮兑这几个方向的顺序,以均匀递增的力道敲击桌面。

  说也奇怪,遭他这么一敲,原本打开第一层锁后牢牢嵌入青铜盒八个面上的梅花匙便落了下来。师天徒二人见他一连串动作十分俐落,虽不明但觉厉,忍不住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期待结果。

  待八个侧面都击打了一轮,梅花匙全数取出,荀丹放平八角盒,将底部重重往桌面上一磕。这一磕罢,八角盒底部竟是洞开,脱出一个小一号的八角盒来!只见那小号的八角盒上勾着浮雕,侧面分别是八神兽——直符、腾蛇、太阴、六合、勾陈、朱雀、九地、九天,而八个梅花匙孔正在当中。

  荀丹笑道:“雷当家身边那位说的不错,这无匙锁、暗门锁、三巴掌锁连同文字密码锁,句句都在点子上。若不是他事先提点,恐怕荀某一时也没办法打开。果然不愧是一代‘地仙’用来考验后人的物件,需要反常道而行才能找着正确的路子。对了,荀某多问一句,不知这东西你们从何得来,我过去从未听说这个物件的存在。既然关系到秘藏,欧阳如何肯轻易借予,还保存的如此完好?”

  雷元江自然不会与师天徒说此物乃是唐申妙手空空换来的,所以师天徒摇头表示不清楚,由莫秋雨隐晦地回答:“以我们雷家的手段,欧阳府自然是无不应允。”

  荀丹稍想,目露明了,心道:原来如此,旧日欧阳家传承未断,或许并不在意甚至根本不曾留意到此物。而如今的欧阳家,哈哈,怕是完全不知道吧。如此想着,荀丹继续琢磨新取出的青铜盒。他尝试着将各个梅花匙按入匙孔中,发现不论是哪一枚都能很好地与匙孔嵌合,而且入匙以后,能够将梅花匙向平面的任意方向转动。他翻来覆去摸索研究一轮以后,啧了一声抬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定向锁,开起来很是费事。”

  莫秋雨好奇道:“方才就想请教阁下,这些什么锁什么锁,究竟是怎样一个说法?”

  师天徒亦掩不住求知欲,附和道:“在下曾在不少书籍中涉略一二,奈何纸上得来终觉浅,亲眼所见方觉不可思议。”

  “这个啊,对外行人来说确实有些难以理解。”荀丹摸了摸下巴,“我捡简单的说,并非所有锁都需要钥匙才能打开,需要钥匙的锁,也并非一把钥匙就能开。就拿刚刚那道锁来说,它整体是一个无匙锁带着密锁,需要依靠不同力度配合不同角度的拍打敲击震开盒中锁簧方能打开。而这无匙锁中又掺了暗门锁——不得不说这个暗门设计的特别巧妙,常人都不会想用来开第一层锁的梅花匙竟会是第二层锁的暗门,不设法取出来无法打开盒子。”

  说了半天,荀丹不免感到口渴,这才发现自己连杯水都没有给客人准备,忙道了声抱歉,到屋外井里打了壶水,挑拣了三个还算完整的杯子放到桌面来。面对荀丹的客气,莫秋雨二人扫了眼沉淀着灰尘的杯子,出奇一致地表现了“受之有愧”。

  荀丹没那么讲究,润了喉咙继续说道:“这定向锁不似第二层那样综合了好几种不同的锁,但它有八枚钥匙,我需要仔细辩听才能确认正确的排列方式。这可能需要花上好几个时辰,如果你们不介意,就在这儿等吧。”

  一听要枯坐好几个时辰,莫秋雨脸上两条眉毛都揪成一团,可即便心中不愿,他还是老老实实表示他就在这里守着,等盒子里头的东西取出来以后好回去复命,而师天徒先走一步,回去报告雷元江事情进展。

  师天徒回到欧阳府后,四处不见雷元江身影,寻回央夜阁时迎面就撞上洛戈,不等他开口,洛戈一把抓住他道:“师公子,你来得正好,雷叔正打算让我去找你,快进来吧!”

  师天徒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拉入屋内,房门一开,屋内两人霎时回头,雷元江讶然:“这么快?”

  “不是的,师公子恰好就在外面。”洛戈解释着,待师天徒入内,他重新阖上门,“雷叔,我在外面给你们看着。”

  雷元江应了声,把手里物件搁在桌上,对师天徒招手:“师公子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师天徒走上前看,桌上是一方似曾相识的卷轴,从右往左、从上往下分别是四纵四横一并十六个经卦。他目光扫见桌脚下放着一盆颜色灰褐的水,忍不住拿手去摸卷轴表面,感到纸张半干未干,指腹沾了灰色,仿佛褪色的墨迹:“发生何事?”

  雷元江笑笑,看了罗谷雨一眼:“托罗小哥的福,他发现那纸祖训上有掺药粉绘制过的痕迹,所以今早特地调了药水拿来浸泡。果不其然,纸上墨色晕开以后,留下了这些记号。师公子,听闻你精通周易八卦,不知纸上所绘究竟是什么意思?”

  “略懂而已,谈不上精通。”师天徒谦虚着说道,反应过来后略感诧异,“怪也,在下似乎从未曾与旁人提及过在下研习周易……”

  雷元江始觉自己说漏了嘴,忙咳嗽一声掩饰过去:“这并不重要,师公子还是先看一看其中意思吧。”

  师天徒不疑有他,遂拿手指道:“哦,这只是四组十六个卦文罢了。你们看,依次下来是分别是——乾、巽、震兑;坎、坤、坤离;离、震、坎震;兑、艮、乾坎。”

  “喇喜?”罗谷雨茫然,顿了顿重复一遍,“喃意思?”

  “嗯……从不同方面去讲,能够有许多不同的意思。若是卜算吉凶便是爻文卦象,若是判断方位便是南北指向,若是推算风水便是正反阴阳——”

  “且慢!”此番话下来,不懂周易之人听得头大如豆,雷元江摆手,“旁的不论,若是依师公子所看,会是其中哪种?”

  师天徒想了想,将拜访荀丹之事与雷元江和罗谷雨述说一遍后,再侃侃道来,“依荀兄所说,第一任家主欧阳寒程曾是盗墓者,所以依在下看,卜算以及风水是不大可能的。可要说是方位,却又有先天八卦方位以及后天八卦方位之分。”

  师天徒环视房内,将搁置在一旁的纸笔拿到手中,挥毫写下六列方位递予雷元江:“不出意外便是这些其中一个,当然,这一切只是在下个人的推测,也可能并不是这么回事。”

  雷元江伸手接过:“哎,师公子千万莫要妄自菲薄,如果没有你,我们可是哪怕一点头绪都没有。”

  师天徒一手行楷浓淡相宜、轻灵飘逸,雷元江粗略看去便觉赏心悦目,不由拿唐申常写的隶书作比较,纵使不情愿也不得不说上一句,隶书工整端正有余,一笔一划上却过于郑重,在意境上失了行楷的洒脱。仔细想想也是性格使然,常说字如其人,隶书讲究稳重,讲究“蚕头燕尾”、“一波三折”,自家侄儿性子不也正是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吗。

  再说了,若自家侄儿在这儿,未必就需要用到旁人。雷元江就像天下所有家长一般,对自己的晚辈充满了盲目的信心。而信心过后,他又开始担心唐申的安危,一日按三顿饭地想这人什么时候回来、路上会不会遇到危险、天凉有没有加衣、赶路有没有忘记按时用饭等等。越是细枝末节,越是牵肠挂肚。

  不经意间又开始走神,雷元江回神后叹了口气,将纸张递回给师天徒:“我多有不便,还需劳师公子带着洛戈走上一趟。”

  “自是尽力。”虽然此事与他无关,师天徒由始至终没有多问半句,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奈烦不情愿。

  三人洽谈完毕,各自离去。

  罗谷雨回到自己房中,开门之际侧身一躲、伸手一捞,将龇着獠牙打算偷袭他的白蟒逮住,然后随手打个结再把白蟒的尾巴尖塞进它自个嘴巴里,扔进放药草的竹蔑篓,扣上盖子。

  只见好好一个整洁的房间,而今四处堆着各式各样的药草,不少甚至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毒草。唯独床榻前留有小片空地,放置着数个酒坛,酒坛上贴着的红纸已经隐隐褪色。

  罗谷雨盘腿往地上酒坛堆前一坐,掀开一个酒坛的酒盖便把手伸进去,从中摸出一只巴掌大小通体黑褐的蝎子。蝎子在半空中扭动几下,身上有其他昆虫零碎的断肢掉落,因为被他捏着尾节无从攻击,挣扎无果片刻安静下来,倒也乖巧。

  罗谷雨随手扯了根长草逗弄两下,腻味了便丢进关着白蟒的竹篾篓,也不去看两个不同种族的生物如何争夺生存空间,支起一腿撑着手肘,托着侧脸,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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