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终章_故池将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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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终章

  年少相遇于万物朝生的炎炎仲夏,后分别于岁暮天寒的冽冽寒冬,于是重逢于清风席卷的瑟瑟晚秋。

  亲爱的少年,你眸若星海,声似朗月,是这人间难得。

  所以我爱你,胜于一切。

  ……………………

  由于身体“受损”严重,接下来的几天江溺都没敢碰顾池,并深刻反省了自己的恶劣行为。

  这之后一段时间两人哪也去不了,只能待在家里。江溺也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付出了代价。只能看,连他妈顶都不能顶了。

  又过了几天,两人决定抽空去墓地看一看顾池的父母。

  母亲生前喜欢百合花,父亲偶尔喝小酒。于是这天顾池便和江溺买了百合和白酒去看他们。

  这一次顾池没有再让江溺等在外面,顾池抱着花,江溺拿着酒,分别放在了父母坟前。

  这一块的墓地风景好,空气怡人,视野广阔,爸爸妈妈相伴在这里能看很远很远,也能走很远很远。只是春去秋来转瞬之间,他们竟然已经离开了顾池这么多年。

  墓地两旁的枝丫被雪覆满,虽摇摇欲坠,却仍坚韧不催。就像父亲告诉顾池的那样,不管遇到什么事,勇往直前就能看见希望。

  所以顾池遇见了江溺。

  顾池鼻子有些酸,用手轻轻擦去母亲碑上的雪,江溺看着心酸,也帮着面前素未谋面的长辈扫雪擦墓,然后蹲下身用小杯子倒了杯酒递给顾池。

  顾池接过,看了他一眼说:“再倒一杯。”

  江溺乖乖再倒了一杯,要递给顾池。

  顾池没理他,双膝伏地,缓缓跪在了父母面前,江溺楞楞半蹲着,端着酒有些不知所措。

  顾池抬头不耐的瞪他,怒道:“磨磨蹭蹭什么?跪下!”

  江溺秒跪。

  碑前的积雪已经被提前到来的张鹤清扫掉,但两人跪在这里,还是无可避免的感受到了渗进裤子里的雪水,凉的刺骨。

  那两座冰冷的墓碑下是给予了顾池生命的父母。

  他们为人本善,却一生悲凉。

  “爸,妈,我是小池,我回来看你们了。”顾池端着酒,声音有点哑,带着浓重鼻音,“小池不孝,这么多年都没能来看看你们。我很想你们,我知道你们也在那边看着我陪着我。我现在过得很好,考上了名牌大学,有朋友也有爱人,如你们所愿,我幸福且快乐。”

  他垂了垂眼,继续说:“我身边这个人叫江溺,他很好,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江溺扭头看着顾池坚定清隽的侧脸,微微有些恍惚,那句“喜欢”他等了六年,他等到了。

  这颗心好像生来为他的少年跳动,为他痴为他狂,为他意乱为他情迷。

  生也为他死也为他。

  老天爷最终还是没有亏待他。

  “你们已故,我和他暂时也无法名正言顺的在国内做合法夫夫。所以我带他来,和他给你们敬酒磕头,就当礼成了。”顾池抬手举酒,“他说他要嫁我,所以从此以后他就是我们顾家的人,生是我顾池的丈夫,死也是我顾池的鬼夫。我是你们的儿子,他也是你们的儿子。”

  江溺脑袋里嗡嗡作响,从顾池说的那句“合法夫夫”,他就有些慌神了。

  “江溺。”顾池扭头喊他。

  江溺回过神,讷讷看着他。

  “敬酒。”顾池说。

  “……好。”

  两人将酒缓缓洒至二位长辈的碑前。

  “磕头。”顾池又道。

  他们又规规矩矩的向二老磕了三个响头。

  “礼成。”

  顾池哑声道,眼眶微湿。

  “江溺。”

  “嗯?”江溺人已经傻了。

  顾池无奈道:“喊人。”

  江溺眨了眨眼,立马道:“叔叔,阿……”

  “喊什么呢?”顾池皱眉,语气阴沉。

  江溺愣了愣,想了下,了然了,又立马道:“伯父,伯母……”

  顾池:“……”

  这他妈……

  “你丈夫的父母,你应该喊什么?”顾池眯了眯眼,阴恻恻的盯着他。

  “公公婆婆?”

  “……”

  你他妈又赢了。

  “我喊什么,你喊什么。”顾池咬牙切齿。

  江溺喉头一哽,瞬间明白过来顾池的意思了。

  可他欲言又止好几次,这两个陌生的称呼仍然无法从嘴里说出来。

  他对母亲的记忆只停留在那个血腥黑暗的小房间,父亲就更别提了,他从没叫过那个人渣父亲。

  所以现如今要让他轻易对着这对陌生的长辈喊出那样的称呼,他有些无从下口。

  顾池看了他会儿,大概能从他神色里琢磨出他的难堪,他立马后悔了,不禁暗自懊恼自己的莽撞,连忙道:“不叫也没事的,叔叔阿姨也好,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喊上称呼的……”

  “爸,妈。”

  江溺还是将这两个重如千山的字喊出了口。

  可喊出来之后,他虽然觉得陌生又拗口,却仍然满心欢喜幸福,好像终于释怀了那因童年的不幸而带来的压抑与束缚。

  他好像走出来了,他看到了鲜花烂漫的烟火人间。

  顾池终是红了眼,屏了一下气,扭过了头不去看他。

  江溺也不太好意思,脸颊发烫,心脏跳的飞快,语气也不太自然:“……你们放心吧。顾池会对我好的,我会听他的话,为他分忧,与他进退。”

  顾池:“……”

  虽然……但是,怎么有些怪怪的?

  这场毫无章法的祭拜完了之后,夫夫两人便互相搓着手上了车,车里开着暖气,车门一开那迎面的温暖便马上扑的人措手不及。

  张鹤例行问道:“少爷,顾少爷,回别墅吗?”

  江溺正要说是,顾池却突然扭头看着他,问道:“你想不想回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看看?”

  江溺一喜,兴奋道:“可以吗?”

  “嗯嗯。”

  顾池小时候住的地方比较偏远,离南阳市中心有些远,但是离这边的墓园不远。既然到了这里,顾池就想带他去看看。

  那是一个有些偏僻老旧的小巷,叫百花巷。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里挨近百花镇,百花镇顾名思义,因花出名,这一带的门店基本上每十个就会有一家花店,甚至有一条街卖的全是鲜花,尽管如此,生意却一如既往的好。

  但百花巷和百花镇可不同,这里就是一条破旧的巷子,流浪猫流浪狗基本上都在这边,什么混混乞丐也都扎根于此。这里有很多破旧的房子,大多没人住。

  不过那是百花巷现在的状况,以前顾池一家住在这里的时候这里虽然不说热闹,但人都住满了,邻里街坊的也很和谐,既安静又怡人,所以父亲母亲喜欢这边。

  江溺一开始还显得很兴奋,但越跟着顾池往里走他的脸色就越发怪异,尤其当顾池带着他指了指他家大门的时候,江溺倏地怔在了原地。

  顾池皱了皱眉,还以为他是有哪不舒服,赶忙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伤口疼啊?还是……”

  “小池。”江溺楞楞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嗯,我在呢。”顾池牵住他的手。

  江溺紧紧回握住他,嗓子很低,语气沉沉的:“这里,是你家吗?”

  顾池点点头:“是。”

  江溺又沉默了,不久后突然轻笑了几声。

  顾池:“?”

  江溺扭过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锢住他的腰,狠狠亲了他几下。

  顾池:“???”

  “你干什么?”顾池恼羞成怒的推开他。

  江溺也不恼,脸上仍然挂着笑,眼里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愉悦。

  “干嘛呀?”顾池伸手捏捏他的脸,“怎么傻了?”

  江溺顺势抓过他的手,嘿嘿笑说:“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叔叔。”

  “嗯?”顾池不解的看着他。

  江溺继续说:“我小时候喜欢藏在人家墙角听故事,有一次被抓了个正着。但是很幸运,给我开门的那个叔叔很温柔,他知道我喜欢那些故事,所以就把他给儿子买的新书送给了我。你知道吗?他是我整个童年里,唯一的太阳。”

  顾池心里一悸,怔愣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呼吸有些困难,心脏跳的奇快,哑声问:“……那本书,是不是叫《小王子》?”

  江溺弯了弯唇角,点点头。

  童年里面的很多事情都被他淡忘了,但唯独这本书他记得格外清楚,他经受过太多恶意,这唯一的一点善意自然是刻骨铭心。只可惜那本书后来被叶袖清烧掉了。

  顾池彻底当机。

  他记得有一年他生日,父亲问他要什么生日礼物,他说他想要一本叫《小王子》的书,父亲答应了。结果他生日那天,父亲却和他解释说他把书送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男孩,顾池一开始不是很开心,毕竟那是他的生日礼物。

  但后来父亲又给他买了新的,小小的顾池便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没想到这个无家可归的少年到头来反倒给了他一个家。

  “小池,真庆幸啊。”江溺看了看那扇已经落了灰的紧闭着的大门,语气轻松又愉悦,“我们这也算是,见过家长了吧。”

  顾池鼻子酸涩,闷闷扑进他怀里,“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原来那么早之前老天爷就为他们的未来作了铺垫。

  有些事情原来真的不止是现在,还有过去和未来,缘分早就注定好的,即使江溺不来,顾池不去,那些顺理成章终究会将两个人紧紧绑在一起。

  他们是天作之合,谁也无法分开。

  只是仍旧很遗憾,没能早早遇见。

  ……………………

  南阳的雪仍然不间断的下着,纷纷扬扬,像是一场不知停歇的雨,却让这个冬季于顾池江溺来说异常烂漫。

  他们总是有很多话说,不仅把分开这四年里的事情陆陆续续讲给对方听,也将童年里那些或痛苦或愉悦的回忆予以彼此。

  他们不再害怕揭伤疤,因为心结已去,其实再也没什么可痛苦的了。

  真庆幸。

  某天早上顾池醒来没有看到江溺,摸了摸空床位,人似乎已经起来很久了,他便也摸摸索索的醒来,洗漱完下楼。

  大厅餐桌上的早餐还摆在那里,已经冷了,江溺人却不在这里,只留了一张纸条让他把早餐热热,顾池疑惑的吃完早餐,给江溺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江溺不知道在哪儿,听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愉悦的和他说:“小池,让张鹤带你来百花巷吧。”

  顾池便不明所以的跟着张鹤到达了那个熟悉的小巷。

  张鹤站在巷口没有进去,只说:“少爷让你进去。”

  顾池点点头,缓缓走进去。

  然后在离曾经的家不远的地方怔住了脚步。

  今天阳光明媚,巷陌里的阳光稀稀落落。余晖犹如浸在色彩里的薄纱,懒洋洋的铺满了白雪皑皑的百花小巷,也洒在了某个笑意盈盈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黑白相间的校服,懒懒倚在墙角,见他过来才慌乱的站直了身体,弯着唇看着他。

  他身高腿长,宽松的校服套在他身上并不显得突兀,反而彰显出格外蓬勃的明朗气息。

  少年发黑唇红,眼瞳幽深,他站在百花巷深处,像青松明月。

  江溺看着眼眶湿红的顾池,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偷偷深吸一口气,抬眼眉眼盈盈的望着他,笑意晏晏道:“顾池,你好。”

  顾池看着他,那滚烫的血在他的四肢百骸的冲撞。

  “我是高一九班江溺,今年十八岁。”江溺笑着说,“听说我是校霸,你是校草,我觉得我们很般配。正好本人理想顾池,爱好顾池,希望未来的每一刻都有顾池。”

  “只是我成绩不太好,胜在长得还行,脾气有点烂,也说脏话,偶尔喝酒,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不良嗜好。希望我能把世间的偏爱和温柔都给你。我很喜欢你,你给我一个机会,实在不成我就追你。”

  那少年笑着向前一步,微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发,他仿佛从时光深处走来,彰显着江溺本来的模样,拯救他于这晨昏之间。

  少年轻笑着温声说说:“恰逢南阳暮雪千里,想与先生携此景,共白头。”

  他干净明朗,清澈如山间泉溪;他比明月皎洁,比太阳炽热,他把世间最温暖的事物讲给我听。

  从此百花开,风月来。

  而你是天上灼灼日,亦是沉溺于光与黑暗中的皎皎星月。

  雾气蒙住了顾池的眼,他不太看得清江溺了,他眨了眨眼,他的小怪物仍然站在不远处,如同多年前那样,青涩又忐忑的等待着他的救赎。

  只是这一次,少年终于向怪物伸出了手:“过来吧,我的小怪物。”

  这年南阳暮雪千里,他与喜欢的少年相望于故里长街,从此深渊不再,光阴隽永,泅途终结。

  他们是彼此的解药和故渊。

  他们要福祸相依生死与共,从开天辟地至万古永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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