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骗人的礼乐_剑与魔法与东方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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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骗人的礼乐

  对于钱程的笃定回答,青鸟不置可否。不过,她告诉钱程,有时候,世界上会出现一些突发事件,让原本实力弱小的地区突然崛起,打破原有的格局。

  钱程则认为,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强弱本来就不是恒定的,出现逆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就像治世之间,总会有礼崩乐坏的时代。

  不过,对文明而言,这也不见得就都是坏事。就和春秋战国时一样,这种时代往往也是很多领域发展最迅速的时候。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青鸟对此不置可否。

  她说,钱程再从白芷等人那里了解,也只是听说,而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所以确实难以体会,不知道这种情况的冲击会有多大。用春秋战国去类比,可能都有所不及。不过能想到这里,已经不错了。就不用继续抠这些细节了。

  得到肯定之后,钱程就更加坚定了信心。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之后官吏们的内部讨论中,最支持他的,却是白芷。

  白芷的思路简单的多。她认为,经营西洲有巨大的利润,足以支撑当地的建设,维持一支大军,甚至还有富余。因此,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么复杂的事情。

  朝廷在交趾、朝鲜,都能经营郡县,也是因为当地都有处于核心的平原地区,所以经营起来比较方便。在西南,难度就高了不少。西洲这里虽然远,但当地自然条件很好,这都不能支撑起郡县,只能怪有司水平太差了。

  大将军和其他将吏,都对她的说法颇感怀疑,觉得未免太夸张了。但白芷表示,她是认真的,如果事后做不到,请按律处罚。但相应地,得给她支持,按照她的设计来安排。

  这种事情,已经超过了军中能决定的范围,所以只能报给朝廷,看长安那边怎么想。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皇帝也非常赞同白芷这个计划,压住了朝廷里反对的声音,甚至少见地给她增加了经费和权限。

  当然,事后看,白芷确实做到了。实际上,这也是钱程一直拿她没办法的原因。

  不过,这件事给了钱程很大的启发,那就是财政的正常运转,才是维持稳固组织的关键。而财政想要正常运转,根本就在于对资源的分配和利用。

  他想要让儒家也建立组织,就必须也找到满足这个条件的办法。

  三浦给钱程讲过一个故事。

  在扶桑岛上,有一些贫困的山区,老人年长丧失劳作能力的时候,子孙就以参拜神灵的名义,将其背到山中,丢在那里等死。这种文化长期流传,甚至进入到文学作品中。

  在儒家看来,这是最恶劣的一类行为,违反了最基本的原则之一——“孝”。但三浦说,当地人形成这个习惯,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没有吃的。在必须减少人口的时候,村社就会选择牺牲老人,保全青壮年。

  在这个环境下谈论孝顺,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解决不了口粮的问题,还是会饿死人。绝大部分人,在快饿死的时候,是根本没法考虑更高的道德观念的。

  同样,在西洲,想传播儒家制度,关键也是看这里的条件,能不能支撑起来。

  这一点,在之后也得到了证实。不管是官吏的多次考察,还是白芷的成功,都充分证明,当地的物产足以支撑教化,很多地方,条件甚至比中原都好。之前能穷成这样,纯粹是土人水平太菜。

  之后的问题,就是如何构筑理论了。

  好在这方面,钱程反而更加擅长,也投入了更多的精力。

  他从西洲人和精灵那里,收集了很多资料,包括各地的民俗,以及各式各样的教派。他发现,所有能成为“显学”的,无论是在中原还是西洲,都必须解释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要服从一个组织的管理。

  如果回答不好,或者缺失了这部分,就不止是无法获得现有上层支持的问题。因为只要是人类的组织,不管它叫王国,叫朝廷,叫教廷,叫元老院,甚至叫协会乃至村社,都需要有人来领导。哪怕推翻了他们,建立新的秩序,也需要新的管理机构。如果教义理论无法支持,那这个新的组织一样会瓦解的。

  越简单的组织,需要的理论水平就越低,或者说越接近人的本能。无论是村庄还是城市,这种就是最基本的组织,人们从合作中直接受益,所以也不需要太复杂的理论。但如果组织的规模进一步扩大,如何说服大家听从管理,就十分重要了。

  到天下这个范畴,管理者和普通人,差距就已经非常巨大了。双方的视角、接触的信息、考虑问题的方向,都天差地别。管理者认为对大家有好处的事情,普通人的想法可能完全相反。大家看不到近期就能取得的收获,和直接得到的帮助,就会质疑这个组织,让它的约束能力下降,甚至导致组织的瓦解。

  而且,这还是最理想的情况。现实中,人们都有自己的私心,这样就更难以维持秩序了。所以,总是需要一种方法,来说服大家,违背自己的本能要求,服从上层的管理。这就是所谓权威的来源,或者用西洲人的话,就是合法性的问题。其他文明里,承担这种功能的是各种教派。而在中原,国家层面的宗教教团,早早被官府整合吸收,实际生效的“宗教”,就是礼乐。

  但这也造成,宗教也好,礼乐也好,其实都不是多么“正义”的东西,而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当初私下讨论的时候,钱程曾经给白芷和夏洛特等人吐槽,说他觉得,宗教其实就是个骗人的东西。夏洛特对此颇为惊慌,白芷也觉得奇怪。她说,这个世界是有神存在的,所以也说不上骗吧。

  钱程则解释说,这个骗,不是神存不存在,而是说它在构建社会组织时,对社会成员的许诺,是充斥着哄骗的。

  人的本性是希望付出和回报、责任和权力对等,但现实中,各种政权都无法做到这一点,因此才需要给一个承诺作为替代,借此来维持组织运转。

  由于上层总是会倾向于把利益留给自己,这种承诺是不可能完全兑现的,所以就需要给一些其他承诺,比如宗教信仰上的补偿。但这种行为,是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领域,来进行弥补,这已经违背了对等的原则,称不上公平。

  退一步说,即使允许跨领域的补偿,这个补偿也是不公正的:大家都是人,为什么西洲的农夫必须受苦来获得死后的回报,而国王和贵族就不需要?如果神是公平正直的,凭什么要挑一部分人来专门受罪?这个问题是没法解释的。

  再退一步,钱程也从来没见过哪个被广泛接受的宗教,宣称穷人由于需要补偿,所以在死后世界会比富人更幸福。这都不是神国是否存在的问题,是根本没有谁来保证这个公平性。

  毕竟,哪怕是强大的神灵,为了维持信徒的组织,也会有所偏袒。教会当年在民间传播的时候,倒是宣称过富人比穷人更难上天堂,但后来不还是回避不提了。用这种方式来说服人,显然是一种哄骗。

  所以,只要建立组织,形成宗教,哄骗是必然的,甚至和神灵的职能、和原初的信仰,都没有关系。

  当然,这种分析,在宗教人士看来,是非常严重的亵渎行为。一个人公然用自己的标准,对上位者进行评价和批判,属于“我就是要教你做事”,哪怕一个傲慢的凡人统治者都受不住。这些议论,已经能把那会儿的夏洛特吓懵了。

  但实现大同,确实比神灵的优先级高。实现大同的过程,恐怕也少不了教神学老实点。要说为什么……钱程也说不出原因。硬要比喻的话,就和西洲人相信人不能质疑神一样,相信人类的利益高于一切,也是一种信仰吧。

  但话说回来,在这方面,礼乐制度其实也没好多少。所谓礼,是用来区别等级差异的;乐,是用来弥合这种差异下,造成的严重分歧的。实际上,也是在维持不公平的体系。

  这个体系能够存在,是基于一种矛盾:现实中,中原人必须维持高度的组织,才能对抗天灾人祸。要维持组织,避免不了上层谋私利的问题;不维持组织,又会导致所有人都完蛋。

  而且,决策者就算一心为公,不考虑私利,也不能保证结果都是好的。鲧治水的时候,组织天下人去筑坝堵水,势必需要广泛组织民众,让大家付出额外的劳动,承担劳苦和风险,而且最后还失败了。但问题是,在失败的结果出来之前,是没人能确定的。

  同样,禹去治水的时候,也没人能肯定他就一定成功。如果大家觉得,之前的组织是失败的,所以纷纷散伙,不听号令,那这大水就永远治不好了。但同样的,去治水,就得又承担一次风险。这种情况下,大家面对的,就是一个十分尴尬的选择了。

  故事里,是尧、舜下令让鲧和禹治水。实际上,就是用帝的权力,给他们做担保。而如何让大家认可帝的权威,愿意执行这些命令?这又得回到那个合法性的问题上了。

  先秦诸子很明白礼乐的问题,所以孔子一边主张推行礼,一边直言这就是个过渡性的制度。因为说白了,礼乐的欺骗性和不公正,决定了它必然不容于大同,迟早会被舍弃。老子更直接,认为整个仁义礼教都是虚伪的东西,是失去大道的结果。

  大家的观点分歧,有很大一部分也在这里。孔氏之学认为现在没什么更好的办法,礼乐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所以大家先忍着,等到有条件实现大同再说;

  老子对此十分悲观,认为现在这个情况,根本无从解决,除非保持小国寡民的状态,降低组织的规模,回到最基本的互助组织程度,才能实现公平;

  墨子则认为,这是因为现在的礼乐制度,整个设计思路就有问题。需要教育大家,从更利于大众的角度出发,重新设计和建立更公正的体系。有了新的目标和新的出发点,这个秩序就会更先进,更接近于理想状态。

  到底谁正确,大家也说不清。这个问题,目前也只能继续困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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