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_41_向我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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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_41

  直到那排飞往香港的条目全哗啦哗啦地翻成了黑色,我才把剩下的烟嵌进堆满碎石子的烟灰桶上层,转身往外走。机场风大,没到门口我就觉得身上挺凉,把衬衫领子往上一竖缩胸勾头地,心里不知道怎得就哼起了带手铐的旅客中的那首驼铃。

  送战友,踏征程。。。。。。革命生涯常分手,一样分别两样情。。。。。。

  一路多保重。

  苏三在车上等着我,我也没和她说什么,点了点头,径自往回开。

  一路上我沉默不语,苏三无聊了就摆弄那几张cd,翻开了半天,选了一张放进匣内。我没在意,可过门一响,我就把它掐了。

  苏三不解地看着我。

  我吸了口气,胡乱地笑:那什么。。。。。。这个不好听,换别的吧。

  闹。苏三又把它开了开来。笑道:好的!我,喜欢。

  我又伸手掐了:不好。

  苏三不笑了鼓起腮帮子看着我。我摇摇头:真的,真的不好。

  外?她拉着个长音睁大了眼。

  呃。。。。。。你又听不懂。我终于想了个理由。

  把特,我,可以,踹。她翻着手,耸起肩膀。我知道她要踹,就是要试试。这丫头对什么都好奇,什么玩意她都要踹。而且依她这什么都要按自己脾气来的性子,你要想不让她踹,她还就非踹不可了。

  我颓然地松开手,重新两手扶盘。

  苏三挺高兴,帮我点了根烟塞在我嘴里,又自己点了一根。然后伸手按下去。

  这歌我听了不下一百遍了。越听越象受折磨,从内往外,再从外往内。可人就是贱,越是折磨还越是要听。只不过是背着人,一点一点地被它蚕食掉。因为它是一日丧命散含笑半步颠,越听人越虚,不再象条汉子,倒象是块豆腐,一碰就碎,招架不住任何来自帝国主义的铁拳。

  也许是我不懂的事太多,也许是我的错。

  也许一切已是慢慢地错过,也许不必再说。

  苏三的脑袋慢慢地靠了过来,她的烟和我的烟纠缠在一起,无间距地打成一片,弥漫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

  过了会大叫:这个,我懂。dontbreakmyheart。

  我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你肯定懂,不懂的人是我。嘴上说:那是,你多棒啊。

  苏三拍了拍手,笑起来:棒!指指胸口,然后想了想中文该怎么说,掏出字典来,查了一个词看着我犹豫着说:别,打,我,心?

  没错,就是这个。我闭了闭眼。说的真好。

  打?苏三见我没反应伸出手来晃成一把扇子:找抽?她见过路边有人掐架,听到这个词,觉得挺好,自己就老踹来踹去地说。

  对,我说:就是找抽呢。

  此后数日,每次在一起不说话的时候她就老哼起这歌,她是真喜欢,我是真难受,如影随形摆不脱甩不掉。到后来既使有事干,无论是骑着老破车驮着她在胡同里乱串,还是在街边看斗棋斗蛐蛐斗鸟斗鸡,又或者举着冰糖葫芦山楂糕蹭不要钱的票友唱曲,上公园逛花团簇锦荡舟踏桨看老年秧歌队甩起彩旗。。。。。。我这耳朵里随便在哪都只有这个背景音乐。天地悠悠。青是山来绿是水花花世界,那是对苏三。对我,只是飞舟似箭离险境劫后余生。

  独自等待,默默承受,喜悦只是出现在我梦中。

  我想老猴其实说的不对。

  喜欢不象虎口脱险。喜欢,应该是癞蛤蟆上公路,愣想冒充吉普车它。

  没什么事,休息日我就陪着苏三到处去吃小吃,不过得按她的习惯aa,看小玩意逛旧货市场。带她去三子那喝豆浆,就按我的习惯bb了,就是都我付没她什么事。苏三喝完了瞪着眼说,如果放到她老家去卖,一定比最好的牛奶麦片都受欢迎。他们管那玩意叫木湿粒。

  三子听了这个激动啊,差点没晕过去,立刻就吵吵着要找我们街坊卦摊的祝瞎子给写一副对联:祖传豆浆拳打木湿粒,正宗油条脚踢汉堡包。横批:国际友人人见人夸。

  又叫上老猴,三人一起轮流蹬着三子的板车,到城乡结合部附近的老字号炸酱面馆搓饭。让老猴叫上他那位,老猴还是那张扑克脸:瞎操心什么。苏三趁老猴蹬车的时候悄悄跟我说,老猴是她见过的最慢的猴。我一听,就觉得她这人虽然词汇量不大丰富,形容词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不过毕竟还算懂事,知道把我归到人那类里,没归到灵长目去。

  老猴后来说,这女的还行,就是舌头不太利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回头到你妈那,老太太性子急,别把她给憋死。

  我脸一红,说:胡吣什么呢你,她就是一朋友。

  老猴沉默了一会,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能早点定下来就定下来吧。晃悠来晃悠去的,时间可就全耽误了。

  我就也回他一句:瞎操心什么。

  老猴就不言语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堵他,但是我能怎么样呢?就象小时侯扛着绑着面筋的竹竿去粘知了,静静地守在树下面,听到一片的蝉鸣。好容易在树叶里望见了,一竿子悄无声息的过去,屏息静气,可拿下来,只不过是个空壳。一只知了在地底下蹲十五年,才能出来放风七天。王宝钏守寒窑也就这样了。生命都是自己的,想怎么浪费就怎么浪费,这是我唯一可以自由支配自己说了就算的东西。

  不过我没想到,还真有人愿意在我这块不长庄稼只长草的自留地上插上一脚。有一天,苏三终于又问我了:paul,你,几层?

  几层?千层啊,那我哪数的过来啊。我把正打算往嘴里送的千层饼仔细端详了一下说。

  闹。她摆摆手,指指上面:这个,几层?

  这我还真没想过,眨巴着眼说不上来。

  你,喜欢,我,吗?她指指自己。

  还行。我点点头,这倒是实话。

  辣悟吗?她挺认真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摇摇头。

  嗖。苏三的脸看起来有点失望,不过她又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不能骗你,我也不能骗自己。所以对不起拉苏三,你要是因为这个就再也不搭理我了,我会有点难受,不过过一阵也就没事了。我心里说了一大堆,嘴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外?苏三又问,挺好奇的样子:我,不好,吗?

  不是,跟你没关系。我抓了抓头,该怎么说呢?

  我指着千层饼对她说:这个,我的心。哈特。我咬了一大口:这口是给我妈吃了。又咬了一大口:这口是给我哥们们吃了。你见过的,老猴,三子,还有其他人。听明白了吗?

  苏三皱着脸琢磨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指着我手里剩下来的半拉饼说:这个,我的?

  闹。我说,接二连三地咬下去嚼巴嚼巴地全咽嘴里了,吃得太干又赶紧喝了口茶。

  苏三不解地看着我。

  最后我把桌上的渣也拍在手里吃了,只唯一留了一粒芝麻下来,拍着肚子里的牛黄狗宝说:整只的是没戏了,现在就剩下这么大。我也没辙,自己还要凑合着过。你说,你还要不要吧?

  这下苏三明白了,就再也没说话。

  分手的时候,她在我嘴上奔了一下,眼神竟然有些沮丧。

  拿出一张条来,按上面她查好了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paul,我,来,晚了。下次,吃,前,记得,告诉,我。

  我有点怔住了。看着她愈行愈远的背影,我才想起来,这是她跟我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那天以后,苏三再也没来找过我。

  我有点怅然,少了她那点怪腔怪调的三字半,少了她哼得荒腔走板的歌,好象日子变得更加得让人无法忍受。我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不是我陪着她,竟是她陪着我。有她在旁边活泼着,心里再沉再闷似乎也还能撑得过去。一眨巴眼又快到周末了。一想到那天晚上她兴奋地揉着给风吹红了的鼻子说着七层天的样子,还有上次从茶馆里出来垂头丧气的背影,这种感觉就来得份外强烈。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挺矫情,算了,忍一忍,什么都能过得去。我叹了口气,正心里盘算着回去租多少本全雍的书好打发时间呢,黄姐的电话就来了。

  今一大早就上环球了,说是安排最后的午餐,我等她电话一直等到这会。

  王炮,赶紧叫上大林上我这来保驾,跟小储打个招呼,就说我得把大林多扣会,算加班吧。动静别太大,过来再说。

  我知道黄姐的意思,新来的小郑可一直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地都支棱着耳朵呢。

  我小声问:怎么拉?出什么事拉?

  也没什么,你过来把陈总送回去,他让人给灌趴下了。

  我立刻跟小储传达了黄姐的意思。大林现在已经借调到人事部去了,因为公司有个不明文的规定,两口子不能在同一个部门里。陈总最近不在公司,由他分管的人事调动都没签字呢,所以大林还不算正式转过去,黄姐依然是他的分管领导。小储跟大林打了电话把他喊下来,我抄起钥匙就和大林直奔车场。

  路上还和大林开玩笑:哥们吃了胃药没?别给咱部脸上抹黑啊。

  大林仰天一笑说:你小子就说风凉话吧,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叹了口气说:唉,不想去事业部,或者下面的公司搞市场,就是怕应酬。

  我笑:要是哥几个都练成六脉神剑就好了。

  到了环球的餐饮大厅外,就见陈向阳垂着脑袋坐在休息椅上,黄姐正给他顺着背。

  看见我们就点点头,柔声问陈向阳:陈总,让王炮先送你回家啊,好好休息。这段可真累坏了。

  陈向阳没什么反映,那样子是真难受啊。

  王炮,陈总就交给你了。刚吐过,回头让他多喝点水。大林,跟我进去,小范和财务部的几个还顶着呢。

  黄姐,我说:这样行吗?

  黄姐爽然一笑:你还操这心啊,告你,甭管行不行,我要发个狠也能唬住几个。

  这倒是,酒桌上凡敢端杯子的女的,那都是不能小觑了的。这是个大家心里都明戏的江湖规矩。黄姐的量我不知道,不过看样子今这是要摆出空城计,弹杯退曹兵拉。黄姐和大林帮我把陈向阳搭起来,跟我摆了摆手,就转身进了大厅。

  我拽着陈向阳的胳膊,搭着他向前,背后厚厚的皮垫隔音门一开,放出一片热气腾腾的喧哗,碰杯声,碗碟声,高声说话和笑闹声。象猛地从阿拉丁神灯里放出来的怪力士浮在半空中,然后随着门关上的一声砰响,又缩回灯壶,一切只是个发散出来的幻象。

  真实的是我身边的这个人,死沉的向下坠着的身体,凌乱的胡茬,呼吸中的酒气,还有让人叹气的疲倦。我摇摇头。

  陈向阳,来,喝点浓茶解解。

  我把陈向阳的头支在沙发扶手上,往背后塞了几个靠垫,给他灌了几口,然后抹了把汗。

  刚先送他回他自己的家来着。出了电梯,从他裤兜里摸出钥匙,插了半天没一把对的。问他什么,都是嘴里咕噜来咕噜去的,一咬牙,再下楼,继续开,直奔高力强家。这回就对了。

  天开始热了,稍微动下就一身的汗,折腾到这会,把他搁在沙发上,让他躺平了,看着他沉沉睡去,才算消停。

  还有点什么事呢,我一想,对了,烧水。

  到厨房烧了壶水,翻出柜子里的茶叶,酽酽地冲了一大碗,这才给他喂下。

  放下碗,恩,应该还有一件事。有人还在远方巴巴得等信呢。

  热。。。。。。陈向阳下意识地手扒着领口往外乱蹬腿。对,是热,我满屋子找空调的遥控器,最后终于找到了,按下键,扭头安慰他:马上就凉快了啊。

  冷气慢慢布满整个客厅的时候,陈向阳终于安静下来。

  我到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抬头看见两只漱口杯里各放着一只蓝色的牙刷,拿起来摸了摸。擦手的时候也顺便在两块一模一样的蓝色毛巾上都抹了抹。

  不行,还得再洗把脸。扭开水笼头,水声哗啦哗啦地泻出来,溅在衣服上,我干脆把脑袋也伸到水底下冲了冲,完了前后一拨拉头发,象鸭子一样地甩了甩。大镜子上被我甩得全是水,我伸手一抹就糊成了一片。镜子中的自己看起来挺陌生,那些水一条一条地从他的脸上爬下来,就象一些透明的小虫。

  冲完了头,觉得人清醒了很多,出来在客厅凉快了一下,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黄姐,已经送到了。

  还行吗?

  还行。

  陈总是一个人过的吧?黄姐好象离开了喧闹的背景,估计是出来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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