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程秘藏·二_尘霜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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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程秘藏·二

  从客堂顺着厅廊往里走,转过三方院子五条走廊,竟是花费了盏茶时间。一路上景色虽然别致,但细看就能发觉大多建筑显得半旧不新,奢侈华美的摆设更是一件也没有。

  过路一处塘心别院时,见不少欧阳家的下人正不住从三层楼阁中搬出书籍,将它们一一摊开晾晒于设好的木架上。藏书之多,架子摆满了整个院落,不时有人把晾晒过的阁中。

  欧阳儒亦留意到雷元江的目光停留在院中晾晒的书架上,解释道:“近来天气晴朗,便叫下人把籍拿出来晒一晒,以免发霉长虫了。”

  雷元江表示理解:“实是如此,欧阳家藏书甚是丰厚,朝阳贤侄更是一派儒生风范,想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能居庙堂之上。”

  欧阳儒亦摆手:“雷兄说笑了,阳儿习文全是兴趣,并无入仕之意。何况我欧阳家素有不入仕途的规定,违背不得。”

  “哦?我却是第一次听闻还有这样的规定呢。”

  “祖训如此,我也不求甚解。”

  欧阳儒亦这么说,雷元江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便再细看一眼,见那楼阁牌匾上书“胆心阁”三字,却是个寓味不明的名字。

  欧阳朝阳看出他的疑惑,十五岁少年用变声期的嗓音温声细气介绍道:“胆心阁左右各挂有竖匾,右方上书:‘从来胆大胸隔宽,虎豹亿万虬龙千,从头收拾一口吞。有时此辈未妥帖,哮吼大嚼无毫全。朝饮渤澥水,暮宿崑崙巅。连山以为琴,长河为之弦。万古不传音,吾当为君宣’。左方上书:‘天质自森森,孤高几百寻。凌霄不屈己,得地本虚心。岁老根弥壮,阳骄叶更阴。明时思解愠,愿斫五弦琴’。取一诗一词中两字,命名为胆心阁。”

  唐申忽然以手遥指书阁门旁竖匾,开口:“两诗分别为两人所作,一人名寒程,另一人名琅琊。”

  塘心书阁与他们相距至少三百米,竖匾上篆刻的字迹靠近看也不过两指长宽,故而欧阳朝阳无不羡慕道:“雷越大哥好眼力。无错,题名的二人正是我家先祖。”

  “此二人必是挚友,词措相惜,大有子期与伯牙之谊。”唐申颔首,就像对待所有信口提起的话题般将此一带而过。欧阳朝阳听罢他所言,面露好奇想要追问,抬头看了看欧阳儒亦,似有顾虑闭口不言。

  四人继续向前,又是半盏茶,终于抵达东南角尽头的别院。一路走来,就属此处整个欧阳家最为僻静、守卫最为森严,称得上百步一哨。朝别院里头看,那栋不甚起眼的楼阁挂着一块书有“欧阳氏宗祠”五字的匾,原来是欧阳家祠堂重地!

  雷元江不由吃惊道:“欧阳老弟,我等为何要到你家祠堂里来?”

  “说来话长,待入门后我再为雷兄一一解释。”欧阳儒亦边说边掏出钥匙,令祠堂左右的守卫打开祠堂门锁,快步走入。

  祠门打开,一楼四处有小几、矮书架以及茶几,堆满竹简和大部头梯登上二楼,一整面墙的灵位立刻映入眼帘。它们密密麻麻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起,叫常人扫一眼就觉头皮发麻,最下方牌位的正中央放着一个暗红色木盒,不知作什么用途。环视左右,另外两面墙竟然也放着灵位陈设柜,最诡异的是,这些灵牌上一片空白。

  欧阳儒亦点了香插在香炉中,跪在蒲团上叩拜过后,沉声对欧阳朝阳说道:“阳儿,去请四宝。”

  候在身后的欧阳朝阳答应一声,转过香案,将牌位之中的木盒拿起,吃力地抱到欧阳儒亦面前。欧阳儒亦又是三叩首,才接过木盒起身,对雷元江示意到楼下说话。

  四人于一楼茶几四面坐稳,欧阳儒亦将木盒放于桌面上,神色肃穆地对雷元江道:“雷兄,接下来的事情,希望你万万莫要向外宣扬。”

  雷元江回答:“老弟放心,我自是省得。”

  欧阳儒亦点点头,把木盒打开。

  只见盒子之中放置着一大一小两卷看不出材质的卷轴,欧阳儒亦首先将小的卷轴拿出来摊开,嘴里道:“雷兄,想必看完这个,你就会理解为何老弟我总是一知半解、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阳光透过敞开的窗落到茶几上,透过摊开的卷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纸下木桌桌面的纹路。卷轴上面文字不多,端正地用大篆列出数段话——

  至吾之后人:

  其一,欧阳家子弟严禁擅动或废除宗祠内一百零八座空白灵位,待遇依照先祖,每日上香绝不能废。

  其二,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胆心阁乃藏书重地,后人必严加看守,且严格按照编册对书籍进行管理,不得有误。欧阳家子弟需虚心向学,但绝对严禁入仕,严禁与官场中人相交。

  其三,欧阳府风水自成格局,万万不得擅自添加或者移动其中物件,以免破坏风水格局,影响后人气运。

  其四,凡欧阳子弟,穷则独善其身,富则达济天下。凡恃强凌弱、为富不仁者,纵家主亦同罪,逐出欧阳家,否则贻害无穷,切记切记。

  其五,密藏者,唯继承人可得。

  ——欧阳寒程

  雷元江不自觉念了出来:“密藏者,唯继承人可得?”

  与雷元江的关注点不同,唐申提问道:“此欧阳寒程,便是适才胆心阁旁谈及的‘寒程’?”

  “确是无错。”欧阳儒亦答,“欧阳寒程是我欧阳家第一任家主,除此之外……旁的我不甚清楚。”

  雷元江回过神,也问:“欧阳老弟,这份……可算是家规?最后一项中提到的继承人指的是何人?每任欧阳家家主,还是特定的某一个人?所谓的密藏又是什么?”

  “我对此一无所知”欧阳儒亦苦笑,“若是知晓,我哪里还会带二位到此处来?不过,我倒是怀疑旧日本家的失踪,与这所谓的秘藏有莫大关。且旧日本家所作所为,实有多处违背了祖训……”

  雷元江道:“原来欧阳老弟信那神鬼之说?”

  “惭愧惭愧,雷兄莫要笑我。发生这样的事,我前思后想,认为大抵唯有神鬼能够说得过去吧。”

  雷元江乐呵着:“咱们这些跑江湖的却最是不信鬼神,否则依手上沾的血,可不得时刻担忧着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越儿,你说对吧?”

  “……我信。”做过一次鬼的人淡然回复,不顾登时陷入纠结中的雷元江,对欧阳儒亦说道,“另一张卷轴能否打开?”

  “自然。”

  欧阳儒亦拿出大卷轴展开,刀削斧拓似的“百宝图”三字,即入四人视线。

  诚如其名,卷轴之中不多不少恰好绘录了一百样兵器,每样兵器上方都由同样的字迹用小篆署名,末了,全图右下方写有“欧阳琅琊”四字。

  百宝图!这就是被逐出欧阳本家那位婢女提到的百宝图!

  雷元江眼底暗潮淌过,旋即作讶然状:“百宝图、百宝图,莫非秘藏便是这百宝图中的兵器?欧阳家两位先祖原是如此了得啊。”

  欧阳儒亦摇头:“莫说是与不是,此图于旧日本家仍在时,我是哪怕听都从未曾听说过,哪里知道呢?”

  想想也是,依雷元江父叔那辈与欧阳家的交情,他们亦不知道有此物存在,哪里用说欧阳家旁支。雷元江不再这个问题,转而道:“对了,老弟你不是说请四宝吗,为何只有两样?难道说,其实这两张卷轴名叫‘四宝’?”

  欧阳儒亦叹气:“‘四宝’此名

  是我从前至本家祭拜时听旧时本家长老所说的,我接手欧阳家以来,宗祠中就只有这两张卷轴。或许正如雷兄所说,它们并起来就叫做‘四宝’吧?”

  欧阳朝阳插话:“又或许另外两宝被前人拿走了。”显然不论前者还是后者,他们都拿不出对应的解决办法。欧阳儒亦一问三不知,雷元江自个儿就着两张纸上的图文研究,更是满头雾水摸不着门道,对欧阳儒亦的感受有了充分的理解。到最后,雷元江唯有遗憾地承认自己不是破案解谜的人才,把希望放在自家宝贝侄子身上。

  可惜唐申并非无所不能。

  他细细摸了卷轴,甚至对光照过,面对雷元江询问的视线只是摇头。这无疑变相宣告他们除了一张似是而非的祖训、一张鉴宝目录似的图,再没有其他收获。左右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雷元江谢过欧阳儒亦,让欧阳朝阳将“四宝”放回原处,几人离开祠堂。

  眼见雷元江大失所望,欧阳儒亦满腹感慨:“要是本家有哪怕一个嫡系在,我们何需像现在一般睁眼黑?这十多年来都无人破解出其中深意,所以雷兄不必太过在意,毕竟我们知道的太少了。”

  雷元江暗自在心中叹气: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到一点头绪,谜题白纸黑字摆在眼前却无力破解,谁能甘心?况且这根本与他的意愿无关,人家五毒教主在意足矣。

  不得不说雷元江如今有些后悔当日未与五毒教主详谈,料想第一次派来的特使因此遇害,五毒教主还不甘心,第二次连一教圣子都派遣出来,她或许知道一些内幕。

  一切思绪不过眨眼,雷元江反过来劝说欧阳儒亦:“皇天不负有心人,轻言放弃怎是大丈夫所为?我必是要调查清楚,给遇害的人一个交代。欧阳老弟既然已经身为欧阳家主,自然有查清真相的责任,还是老弟你其实不想弄明白旧日欧阳本家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雷兄如此说,我又怎敢不舍命陪君子。”欧阳儒亦也不因雷元江挟道义作威胁而生气,这些年他受的非议远远不是这么两句不痛不痒的话能够相比的,“但线索就是这些,我想了十来年都没有想明白,雷兄可是从中参出了什么?”

  雷元江语塞,将目光投向唐申。

  唐申不负雷元江所望,张口道:“可否借籍一阅?”

  话题跳转太快,欧阳儒亦没反应过来:“什么?何以忽然……胆心阁中书籍与秘藏可是有关系?不应当啊,胆心阁藏书数千,多数弟子都入内借阅过,并无出奇。”

  “正如欧阳家主所说,胆心阁藏书数千,收录着数代欧阳族人的藏书。我们大可假设每代欧阳族人都对祖上秘藏感兴趣,也就意味着书阁中必定有当代人为破解谜题收集而来的书籍。试想,我们纵然对前事一无所知,却可以从前人留下的破解谜题的过程中得到一个大概的方向。”唐申一口气说了自入欧阳府以来最长的一段话,然后总结,“不论如何,总要比如今无从着手来的强。”

  欧阳儒亦顺着唐申给出的思路一想,觉得大有道理:“过去倒是不曾从这个方面想过,只是……阁中书籍如此之多,着手查起来恐怕十分麻烦啊。”

  雷元江自豪道:“欧阳老弟不必担心,越儿既然提出这个想法,说明他有能力办到。”

  唐申颔首:“如蒙不弃,必当尽力。”

  “呵呵,高兴还来不及,谈何嫌弃?既然如此,我这便去安排他们将书册搬回阁中。”欧阳儒亦说罢,转而与欧阳朝阳说,“阳儿,待书阁收拾好,你也一并去帮忙。”

  “我知道了,爹。”

  欧阳朝阳应下后,他又对雷元江和唐申建议道:“雷兄远道而来,风尘仆仆。恰好收拾书阁需要一点时间,

  不如且到客房休整一会儿如何?”

  有了调查的目标,雷元江便也不着急:“还是欧阳老弟想的周到,客随主便,欧阳老弟安排就好。”

  时至此刻,可谓主尽客欢,其乐融融。雷元江与唐申在欧阳父子的陪同下抵达东厢客房迎客院,约定待书阁收拾整齐后会令人告知,随后暂别。

  迎客院内,莫秋雨可谓是望穿秋水,雷元江一进门他就急吼吼地拉着洛戈迎上去:“雷叔,事情如何?”

  “屋里说话。”雷元江摆手,与唐申对视一眼,叫上罗谷雨和师天徒,一并往正堂央夜阁走。

  进屋关罢门窗,众人分坐桌旁,雷元江沉吟片刻,首先问唐申:“越儿,你觉得欧阳儒亦的话有几成可信?”

  “八成。”唐申报出一个让雷元江十分意外的数字,而后解释,“他没有撒谎,也没有隐瞒,只是对我们抱有两分警惕。”

  “警惕是难免的……我对他们同样抱有警惕和怀疑,他们诡异的地方实在太多。”雷元江缓缓点头,看向罗谷雨,“罗小哥初来乍到,对这一切想必并不清楚。前日夜里我曾说过,蓝斓丫头出事应当与欧阳家有联系,其实是这么个原因。”

  “欧阳家世代行镖,除了少量粮油铺,很少涉及其他。本家与旁支的关系自我记事以来一直非常糟糕,本家更是时常打压旁支。旧日欧阳本家与官场上不少官员都有交情,尽管是个说得上话的角色,肚子里真正的墨水却不多。然而自从旁支掌管欧阳家以后,这些关系只管全数断了干净,倒是让不少子弟读过诗书,将他们调教的能言善辩起来。”

  “坦白的说,对欧阳家人转变持有好奇和不解态度的人很多,甚至有人怀疑本家的失踪根本就是旁支为取代不断打压他们的本家而搞的鬼。更有人说,旁支如今莫名其妙的善行,是为残害本家兄弟的恶行赎罪。综上所述,欧阳儒亦很有可能为了阻碍旁人探究往事,而谋害蓝斓丫头……当然还不能完全确定。”

  听雷元江说罢,洛戈摸着鼻梁道:“我觉得……欧阳家主人不错啊,他还给我们见面礼呢。”

  “洛戈,有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多得是,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不是这种人?”莫秋雨把手一抱,老气横秋地道,“我倒是觉得他们甚是可疑,毕竟那可是秘藏,寻常人都想要不择手段占为己有吧,哪有让出去的?”

  罗谷雨摸着臂上蛇头,并未言语。

  师天徒则认为洛戈说的对:“虽然不知道诸位所说为何,但在下也曾耳闻欧阳家的善举,自以为一个无条件为他人提供帮助的人,不至于做这种事情。”

  雷元江本就没指望他们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乐呵呵听罢,转脸问唐申:“越儿,你可有从中看出什么?”

  “有,却又可以说没有。”唐申以指节轻敲桌面,吸引众人注意,“欧阳家一纸祖训已经将所有线索列出,全数摆在我们眼前。”

  “哦?越儿快说说看?”

  “五条祖训总结起来,分别是:一,继承人才能得的秘藏;二,行善积德;三,固定的风水格局;四,藏阁;五,供奉灵位。分析起来,行善乃与供奉灵位是人为,暂不知其用意。风水格局我一窍不通,无从判断。”

  说着,唐申把目光投到师天徒身上。师天徒往左右一看,甚是无辜地对着唐申眨眨眼,不知道他这般看自己是为何。

  唐申继续道:“秘藏无疑与百宝图有联系,但欧阳家主对往事一无所知,只能按下再提。所以现下第一个突破口,应当是书阁。”

  不同于别人听的云里雾里,与唐申同看‘四宝’的雷元江表示了解:“适才越儿你与欧阳儒亦提及书阁,就

  是因为这个原因?”

  “无用的东西,欧阳家先祖怎会特意留书提醒后人。五条祖训中,‘继承人可得’这一句颇具深意。我们若想推算出答案,必定要弄明白‘继承人’的含义。”唐申扫视众人,若有所指,“故而除却明面上要调查书阁,还有其他地方应该查探一番。”

  “越儿的意思是……”雷元江对上唐申视线,恍然大悟,眼中带笑,“说的不错。”

  谈话结束,下午时分,除了打定主意在屋里给白蟒喂毒的罗谷雨,其他人都到书阁去帮忙。有道是说来容易做来难,面对茫茫一片书海,几人生出望洋兴叹之感,只恨没有多生两双眼睛能够一目十行。

  欧阳朝阳如约到来,身旁还带着他亲姐姐欧阳朝楠。“横竖没有别的事情,我也来为旧日本家尽一份力”,她如是说,若是眼睛没有往某人身上瞟。那就更有说服力。

  莫秋雨与洛戈凑在一起小声说这大公子的脸真招人,一句话都没说就勾搭上了人欧阳家幺女。雷元江带着诡异的自豪感听着,又认为欧阳朝楠配不上他家宝贝侄子,于是抓了个空子持长辈身份同唐申说他现在还年轻不要想着儿女私情以后会有更好的云云,哪里知道人家早八百年前就想好了。

  师天徒完全是在阅读不是在调查,一边捧书细读一边不停发出譬如“啊!这不是失传已久的某某”,或者“天啊!在下竟然在这里看到某某的孤本,朝闻道夕死可矣”这类惊叹。

  一直查阅至夜,除了唐申和师天徒,其他人皆是头昏脑涨。酒饱饭足以后,便约定明天继续,各自回房歇息。

  欧阳家夜里巡卫比之白日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作一组,巡逻路线均为中短距离,回首便能看见始点。即便如此,在早有准备之人面前依然全是徒劳。

  在巡卫察觉不见的视觉死角,一抹黑影悄无声息滑过,风一样扑至东南角祠堂。黑衣人贴在二楼窗外,自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挑开窗闩,潜入其中。片刻,他背负一物翻出,以丝线勾住窗上铁闩,重新阖罢窗户,如他来时那般在夜中隐去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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