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叁拾. 锁剑雨 下_尘霜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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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叁拾. 锁剑雨 下

  十一年后,唐家堡演武场东南角。

  着藏蓝武袍的少年立于屋脊之上,以银冠高束起的乌木色长发垂在腰背,偶然被掠过的微风卷起几缕发丝,不久就重新跌落。他的双眼被一条黑色手帕蒙着,显然无法看到四周景象,故而沉息凝神,以听觉代替视觉,戴着鹿皮镶银甲手套的手微扬,正反各持着一把通体漆黑的双刃匕首护在身周,启唇道:“我准备好了。”

  话音一落,梅花镖首当其冲,打他身周五个方位同时射来,其中两个方向夺他喉咙以及心口,另外三个封锁他的行动,五只追命箭紧随其后。

  少年微微侧头,踏于青瓦上的脚蓦然用力一跺、脚腕一拧,碎裂的青瓦顿时以他为中心飞溅而出,迎上朝他袭来的飞镖。一时间耳边皆是铁器被击打的脆响,至少一半的飞镖被击落,另一半则偏离了它们原来的轨道,从他身旁擦过,引来传来几声轻呼。

  追命箭的穿透力虽强,比之小而锋利的暗器来说却好躲不知道多少倍,少年径直侧空翻落在檐角上便轻松避开。脚掌触地时不忘抬起右手,恰好招架住自上而下劈来的短剑,同时左手一扎一搅,将末尾缀以铁锁的梅吒的飞行轨迹扰乱,投到舞着短剑的人身上。

  一击得手,少年不多加停留,在另外三人摸到他身旁前跃下屋顶这个可谓腹背受敌的险地,跑开一小段距离再反身以匕首挡去第二波飞镖,听武器破空的声音果断折身跃起,顺势一脚踩住被他避开后钉在地上的锁镰,将它牢牢钉在地上。

  不时又闻脚步声近,他迎面而上,在感觉到匕首划出的刃风触到自己前矮身一个扫堂腿直接将奔到面前的人踢倒在地,紧接着就地一滚躲开从空中射下的掷箭,抬脚把之前钉在地上的锁镰勾起掷入空中。顿时又是两人惊呼,重物倒地声接踵而来。

  如今情况已然非常清楚,五人使用的主要武器分别是:两个锁链武器,两个近程短兵,一个掷箭。梅吒被他引到了用短剑的人身上,舞匕首的被他掀倒在地,开着机关风筝从上空用掷箭袭击的人则被他借助锁镰击下,手持锁镰的人似乎没有及时松开武器,被拖着掉下了屋顶。

  少年稍定身形,匕首在身前身后摆出常用防御姿态,再度凝神准备迎战。却听五人纷纷求饶道:“不来了不来了,师兄,咱们今天到此为止吧?这已经是第六场了,我们浑身都已经没力气,再摔几次,怕骨头都要给摔断了!”

  少年听罢,将蒙眼的手帕扯落。剑眉之下的双眼睁开,眼中不见这个应当意气风发年纪该有的灵动明亮,其间似乎经过漫长岁月沉淀而出的平静,却不会叫人觉得有半分违和。

  “我知道了,今日便到此为止。”他说道,上前将瘫倒在地的师弟师妹一一拉起来,“单就武艺来说,你们可矣出师。不足的就是对敌经验太少,出手时机判断不对,配合默契不够,耐力不足。往后你们接的任务大都需要长时间的跟踪与潜伏,不好好训练耐力,总有一日捉襟见肘。”

  被扯起来的人无不表示虚心受教:“唐申师兄说的定然是极对的,我们回去就想办法加强这方面的锻炼。”

  唐申此号,听着像是二代弟子,严格意义上,在场五人的排名都比面前少年靠前,本叫他“师弟”便可,可他的身份却绝非是二代弟子能够媲美。五人统一称他为“师兄”的原因无它,只因为这个人是当任堡主唯一一个弟子。

  按常理来说,每代堡主徒弟都该是一代弟子,唐申能够被堡主收为徒,必然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叫人哪里敢小觑半点去?后来唐申也同所有观望的人期望那样,虽然取着二代弟子的名号,对排名不甚在意从来不曾挑战过谁,可身手半点不比任何一个一代弟子弱。

  对于五人来说,与唐申对战无疑是畅快

  和郁闷并存。平日里和其他同门切磋,彼此都怕下手太重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往往缩手缩脚无法战个痛快。和唐申打则全然不用顾忌这些,只管把十八般武艺通通都拿出来,就怕到头来根本伤不到这人半分,倒把自己的自信心弄得遍体鳞伤。

  有旁观他们切磋的弟子嬉笑着凑到唐申身边,问:“师兄,你说你这么厉害,怎么天天往栖羽堂凑,不多出来与我们耍,天天呆在屋子里多无聊啊?”

  话音刚落,那方拎木人做新暗器实验的栖羽堂弟子回头瞪眼:“抓子,你娃憨兮兮的,莫是嫉妒老?你们天天在外头疯有撒子好掺和的,待在屋里有啥不好,你很大意见?”

  “没没没,师叔莫气,师叔莫气。”嬉笑的弟子忙赔不是,冲唐申无奈地耸了耸肩。

  又有弟子道:“哎,我想着观摩多些好增加点经验,就天天守在演武堂看唐申师兄和其他二代的师兄师姐切磋,后来发现好像从来没看见过唐申师兄哪次是认真的同别人打一趟啊?我记得堡主的武器不是匕首吧?”

  于是闲着无聊没事找事的人就起哄道:“唐申师兄,你给我们演示一下呗?”

  那方用新暗器将木人射成筛子的栖羽堂弟子悠悠道:“一帮熊娃子,堡主独门武器是那么好随便用滴?在这里头用一次,你们都要当心自个儿兜里头的银子够不够修打坏滴东西!对哈,差点儿忘记同你们说,刚才跟咱申小子打架那几个憨娃儿莫忘记把屋顶修好,把掉了一地的飞镖拾起来撒!”

  被叫到的人哀嚎道:“师叔你也太偏心了吧?那屋顶可不是我们踩坏的啊~”

  “呿,缠着咱申小子打架的人是谁?”栖羽堂弟子边说边对准下一个完好的木人扣下暗器的扳手,看着第二个木人摇身一变也成了筛子,满意地点点头,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还是谁要来陪我试验一下新暗器?”

  “不不不,不用了,这么有趣的事情还是师叔您一个人独享吧哈哈哈。”几乎所有在场弟子都异口同声地回答。

  就在众人打闹之际,忽闻有女声含笑大喊一声:“唐申!”

  话音落,几枚梅花镖镖朝唐申砸来。他侧身错开,抬头正见空中有两人驶着机关翼准备找地方降落,即刻会意那声呼喊的意思,将匕首插回腰间匕鞘,并且对身周人抬起双手做了一个散开的手势。

  周围弟子不笨,喜呼一声“一代弟子的对决啊,这回唐申师兄重要用全力了吧”,纷纷跃上屋顶或者攀着山崖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陡然空出来的演武堂中即将要对上的三人。

  自空中落下来一身特制软甲的两人,就是四长老之一唐邵泽门下的唐末嫣,以及拜入唐宛柔门下成为漫天花雨继承人的唐末汤。两人脚掌一触地便亮出手头武器,唐末嫣手中蛇骨铁锁镖旋然而出,“嗖”的一声直接冲着唐申咽喉而去。

  唐申下腰,单手撑地倒翻避开的刹那,另一只手在腰间抹过,弹指将数柄飞镖击出,扬手飞快地做出投掷的手势,一连串微弱而清脆的“叮当”声紧接着起落。奇怪的是,围观弟子仅仅听到飞镖破空和落地的声音、看到不少银色飞镖钉在四处建筑上,却不见有人因此受伤,心想唐申师兄的准头不至于这么差吧?尚在疑惑之际,见唐末嫣一击落空并不罢休,拧身一曳绳镖荡出浑圆,眨眼之间就重新袭到了唐申脸侧。她身侧的唐末汤显然习惯了配合她的攻击,在察觉她曳蛇骨铁锁的意图时就跃身而起以免遭误伤,同时手臂挥舞,指间梅花镖成片洒落,直击唐申正面十处致残之穴,甚至连他左右两方的行动路线都封锁住。

  周遭惊呼响起,不少弟子焦急地大喊“师兄快躲开”。可唐申身形依旧不动如松,十指虚张往回一招,先前落空钉在四处的飞

  镖受到了某种力量的牵引而腾空,乳燕投林般往他所在飞来。不仅如此,唐末汤的梅花镖和唐末嫣挥出的绳镖通通在半空中被迫停了下来,乒呤乓啷掉在地上,这场突如其来的打斗就以唐申最后一个接飞镖的动作而莫名其妙地结束。

  有站立方位好并且眼神好的弟子在那仓促一瞥中瞅见了什么,恍然向周围的人解释道:“是丝!我看见了反光,是丝一样的东西!”

  “唐申你又来这一招,真没意思。”唐末嫣跺了踱脚,将坠到地上的绳镖拾起来缠回手臂上,回头对落地的唐末汤道,“糖饼儿,看来这个计划果然也不靠谱啊,还不如分开来攻击的好,起码不会叫唐申一下就把我们俩的攻击都打掉了。”

  唐末汤摸了摸后脑勺,摊手耸肩:“呃,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这一招不管用,下次注意不是吗?”

  “行行行,你又有理了。”唐末嫣笑骂道,转身小跑到唐申面前,“唐申,我们回来了!你跟我讲的东西我都有认真留意哦,嘿嘿,这样做了后,感觉第二次任务要简单多了呢!”

  唐末汤不甘落后:“我也是,虽然还有失误的地方,但相比起第一次任务感觉好多了!这次应该不会再被哥骂一顿了吧……”

  “辛苦了。”唐申颔首,看了眼两人身上衣袍沾着的血迹,再道“刚回来就去好好休息罢,想来你们也很累了。”

  唐末嫣道:“嗯,是累了,我们这回可是连续日跟踪了十天才找到机会下手呢,那个家伙太谨慎了,不是躲在屋子里就是带着大批下人到热闹的地方去,气死我们了!不说这个,我们回去禀报的时候,堡主托我们找你过去,可能有很要紧的事情。哦,对了,唐申你还不知道吧,钦翎师叔刚跟我们说最近有朝廷的人找到外门弟子洽谈,似乎不久之后会有一次大规模的任务呢!还有还有——”

  唐申抬手示意唐末嫣暂停,对两人道:“无论是否有大任务,休息为先,若有无关紧要的它事,明日再论亦可。师傅那处我知道了,这便赶过去,你们回去好生休息。”

  唐末汤乖巧地点头,唐末嫣撅了撅嘴,不情不愿道:“半个月没有见,你也不说想不想我们……好啦,我知道了,你有事情就快去做吧,我和糖饼儿回去把自己收拾一下再去找你。”

  三人挥别,围观弟子看没有什么可看的,也各自散去了。

  唐申运起轻功,很快就抵达议事堂,走入内厅,对负手站在上首案后的唐宛凝道:“师傅,你找我?”

  “我在想,你先前说的话,许有道理。”

  唐宛凝转过身,与唐申如出一脉的冷寂双眸静静看着堂下抱拳的少年。

  唐申早有所料,自知唐宛凝指的是什么:“唐甲的表现,很好?”

  “再好不过。”

  “可是好到旁人都说,‘不愧是取得‘甲’字的弟子,即使没有入堡主门下,交给副堡主教导也依旧有下任堡主继承人的风范,副堡主果然厉害’?”唐申淡然直述,半点不惧唐宛凝蓦然地一声冷哼,继续道,“他的意图如此明显,师傅还在期望些什么,难道非要等到兵戈相向那日才愿意正面相对?”

  唐宛凝背过身,沉默片刻:“他多年为堡中所做之事他人有目共睹,我妄然打压,只会落得个堡中动乱的局面。”

  她腰背欣长纤瘦,依旧如十一年前那般风姿卓越,也如十一年前般对自己的师弟心软。

  唐申不去说破,只道:“以师傅的城府,怎可能没有办法。理由总是用不完的,关键在于,师傅是否愿意去想罢。”

  “他与我自小青梅竹马,何以有一日竟至此……我如何可能不了解他,却又可能下得去手……”

  唐申不

  对唐宛凝所言妄加评论:“师傅特意寻我来,不会是为与我就此事讨论。”

  内厅中先是有一炷香的沉默,唐宛凝缓缓开口:“外门弟子探到,有霹雳堂之人在云岭以南一代出没,似乎有秘密意图。明日我将派唐邵殊,唐宛梦,唐邵其与你一并前往查探。”

  “你有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我要你负伤归来,禀报我其余三人都死于霹雳堂手下。既然你言理由总是用不完,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对吗?”

  岁月并未在这个女人面容上留下太多痕迹,但十一年身处高位为堡操劳,往日自以为不可动摇的决心,早已腐坏变质。一些不经意的、不为人知的想法,逐渐如野草疯长,攀成藤蔓。

  唐宛凝将手一甩,五指于没掌的长袖中隐现,一只雪白的纸鹤飞出,落向厅下。

  不动声色翻手接住,唐申抱拳,同时将纸鹤藏于袖中:“弟子领命,自不负师傅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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