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浮屠梦 下_尘霜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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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浮屠梦 下

  女子掩唇惊呼:“啊!怎么会这样!”

  红衣男娃忙问:“赵姨,什么是癔症啊?”

  “癔症就是……就是脑子有问题,认不清人……”女子拍了拍男娃手背,轻蹙娥眉,“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起大姐的伤心事……”

  “这都是命啊……”吴姐遮着脸,“这也就算了,大不了咱养他一辈子。可是没想到……没想到那个死没良心的,前几日赌钱欠下一大笔债,竟然说要把儿子给……把儿子给……给卖掉!”

  “啊!竟会如此?”女子吓了一跳。

  “卖掉?弟弟又不是物品,怎么可以卖掉呢?”男娃歪着头插嘴。

  “宝儿说的没错,怎么可以这样做呢?”女子打量吴姐身上衣着,“看大姐的穿着,不应该啊……”

  “他嘴里说着是赌钱输了,其实根本就是心里嫌弃我儿在左邻右舍中让他失了面子,想要眼不看心不烦!呜呜,我命苦的儿啊……”吴姐抱着唐申长吁短叹,又是抹泪,“不说这个了。看妹妹模样,不是我们太平山村人吧?要是本地人,该都知道我家那点儿事。唉……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女子点头:“大姐没说错,我是江南人士,前几日刚刚迁到来苏镇。家里郎君到这儿来办点事,让我带宝儿出来逛逛。”

  “我就说,妹妹身材娇小,模样水灵,哪里会是我们蜀中人呢。”吴姐叹气,转而瞅瞅前后左右,贴近女子耳边压低声音道,“那妹妹可要小心了,最近昌川人贩子抢孩子的事情特别频繁!每家每户都不怎么敢把孩子带出来,妹妹你这样柔柔弱弱的一个人领着孩子,要是遭到抢孩子的坏人,那就糟糕啦!”

  “真的?我也听我家郎君说过,怪吓人的!”女子下意识把男娃抓紧了些。

  “大姐哪能骗你啊?已经连续有好几户人家丢了孩子了!如果不是我家那些事情,我都不敢把我儿带出来!”吴姐轻轻扯了扯女子衣袖,对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往一旁看,“妹妹你看,我注意到那个人……没错,就是那个卖豆花儿的,他盯着你看好久了!我听说啊,有些人贩子就会装成买豆花的人,在豆花里头下迷药,大人小孩都迷昏,再把孩子放到豆花桶里运出村去,那叫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女子瑟缩了一下,忙把男娃圈进怀里:“这、这也太吓人了吧?”

  “还不止呢!”吴姐拉着女子转了个圈,再指,“你看,有没有看到在卖馒头的那对夫妻?我以我在太平山村住了大半辈子发誓,我绝对是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谁晓得他们有没有在馒头里下迷药,然后派人跟在后头,等人中迷药昏倒后趁机发财或者干脆直接带走?!甚至这街上走的许多人,我有很多事从来没有见过的!指不定谁伸手一捞,你转过头孩子就没了!”

  女子被吓得脸色都白了:“那、那怎么办?”

  “当然是赶紧地回到郎君身畔才对啊!现在世道险恶,妹妹你一个女人家家的哪里对付的了这些亡命之徒!”吴姐道,“我也得赶紧回去了。唉,家里的事情还不知道怎么闹,街上又不安全。幸好怎么说我也在这太平山村住了大半辈子,走哪处比较妥当还是有把握的。”

  吴姐摇头,假意抬腿就走:“唉,多谢妹妹方才出手相助,记得好生小心着啊,大姐要走了。”

  女子被吴姐吓得六神无主,看身边走过的人通通觉得心怀鬼胎、要拐带她的宝儿,忙拽住吴姐的衣袖道:“大姐等等!能不能、能不能劳烦姐姐捎妹妹一程?怎么说,要是遇到坏人,我们两个也能有些照应不是?”

  红衣男娃眼睛一亮:“一起走的话,宝儿能和弟弟玩儿吗?”

  “这……”吴姐故作迟疑,等女子

  眼中急切变为哀求,才点头,“好吧,怎么说妹妹也帮过我,我便捎妹妹一程好了。咱们这里走。”

  女子忙不迭点头,拉着男娃紧紧跟在吴姐身后。

  唐申沉默着旁观了整场骗局,为吴姐展现出来的对于人性把握的精准感到诧异。

  吴姐身为女子,带着孩子目的,就是为了能够蒙骗住紫衣女子,毕竟很少人会想到一个带着孩子的“母亲”会是所有母亲痛恨的人贩子,这是把握了“以貌取人”。

  以阿二唱黑脸作出场铺垫,吴姐给自己塑造出一个受迫害之人的形象,女子便会形成她表现出的特定印象,认为她是值得同情的可怜人,放下戒心,这是利用了“同情弱小”。

  吴姐从紫衣女子举手抬足之间观察出女子非蜀中人,转而数次强调自己是本地人,为接下来恐吓的话增加可信度,这是利用了人心的“动摇”以及对人的“轻信”。

  再用似是而非的假设吓唬女子,使女子心生恐怖,下意识认为首先提出人贩子存在的人不会是人贩子,最终选择央求吴姐带她一程,则是利用了人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和“先入为主”。

  一场骗局,将人性中的许多弱点都利用的娴熟。可知这样的事情实施起来说难并不很难,说简单,却半点也不简单。这样想,他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人贩这个职业能够从上古延续至今。

  吴姐将紫衣女子领入一条小巷,走到中段,似笑非笑地转过身,手在腰间一掏,抬手洒出一片白雾,转眼之间,两人就昏倒在了地上。阿二从巷角转出来,嘴里不断称赞着:“吴姐果然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抓到一个小娃娃了!”

  吴姐哼道:“你以为老娘出来混靠的是什么?废话少说,赶紧把孩子抱走!”

  阿二忙蹲**拽起红衣男娃抱怀里,瞅见紫衣女子面容,不由有些心痒痒,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咂舌道:“这娘们皮肤忒嫩,像水一样,若是能弄到床上,肯定爽翻天啰~”“当老娘死的是不是?管好你的爪子,否则老娘剁了去!你要找娘们,勾栏里多的是,等咱干完这笔,你爱叫多少个叫多少个,就怕你死在女人肚皮上!”吴姐斥骂道,“别给老娘惹事儿,咱们规定就是一旦得手就立刻走人,你可别忘了!”

  “是是是,吴姐说的是。”阿二乖乖将手收起来,老老实实跟着吴姐离开小巷。他和阿大都是吴姐的学徒,跟着吴姐的时间有一段但是不长。要知道吴姐干这一行可是很多年了,甚至说得上是一方人物,跟许多大家族都有固定的交易,出了名的只卖上等货。只是吴姐处事有一定的规矩,第一就是不带太多人手。用吴姐的话说就是,人多难免会出差错了,一个不小心被官府抓住了把柄、顺藤摸瓜抓住所有人,那是得不偿失。所以多年来,吴姐身边只跟了他们两人。他们暗中也是把吴姐当做亲姐,吴姐指东,他们绝不敢往西。吴姐的第二个规矩则是绝对不在同一个地方掳两次人,只要得手,即刻撤退,多年以来凭此无往不利。

  两人很快带着掳来的孩子出了村门,阿大扬鞭驾驶着马车快速离去,无人察觉又有一个孩童落入人贩子之手。

  车厢中,吴姐抱着红衣男娃,看着端坐在身侧的唐申,啧啧称奇:“你这娃娃,看着别人上当也没反应,该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吧?哈哈哈,不过听话儿倒是真听话,老娘喜欢。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老娘就不把你关井里头,而且只要你继续乖下去,帮着老娘,老娘就不把你和你妹妹卖了,还供你吃好喝好,咱们一块儿发财~”

  这个世上发财的方式有很多种,说句不好听的,唐申自己身为杀手,靠取别人性命为生,不比人贩子高尚到哪里去,他没有权利亦没有必要去谴责什么。怪只怪在常在河边走,哪有不

  湿鞋,就像他没有想到自己死在同门手里一样,吴姐也不会预料到哪天在阴沟里翻船。

  唐申扭头,没有回答,伸出手指着红衣男娃挂在胸前的貔貅,看着吴姐。

  “你想要这个?”吴姐见这不声不响的娃娃忽然向她要东西,心中警觉,转念想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娃娃能起什么风浪,怕是自己想太多了,于是抓下男娃脖子上的貔貅放在手里端详,发现那是一块品相上成的鸡血石所雕,雕工极为精湛,栩栩如生,不由称赞,“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娃儿,这成色,起码值上百两银子呢!”

  说完摸着男娃身上红衣,又道:“这布料,至少也得几十两一匹。啧啧啧,了不得了不得,非得挑个厉害的人家卖了才行,次一点的人家还罩不住啊。”

  “可惜再好的衣服再好的东西,待会儿就不是他的了。衣服一脱,小脸抹上灰儿,敢叫他爹娘在面前都认不出来。”吴姐笑的见牙不见眼,脸上肥肉挤在一起,形成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她把貔貅塞唐申手里,拍着他的背道:“原来是个小财迷啊。呵呵呵,好好,小娃娃,老娘跟你说,你要和老娘一块干,咱专门找模样好的娃娃带走,这样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我原先见你穿的是麻衣,寒酸不说,哪里有你现在穿的衣服舒服呢?你要是做的好了,老娘还会把你妹妹放出来,让她跟你一起穿漂亮衣服,吃好吃的东西,过的跟世家公子小姐一样!”

  吴姐见唐申将貔貅揣进怀里,也不回答,抬起那双深黑色的眼瞥了她一眼,继续沉默。

  这孩子……有些邪门。再次被无视,吴姐后知后觉想道。

  马车不断前行。走到约四分之三路程时,红衣男娃悠悠转醒,眨着大眼瞅着搂住他的吴姐,下意识搜寻紫衣女子的存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结果当然是找不到的,整个车厢一眼就可以看清只有他们三人,这个认知让男娃嘴一瘪,哇哇哭这挣扎开了:“赵姨?赵姨你在哪里?呜哇哇哇我要赵姨!”

  “小鬼闭嘴!”吴姐把男娃的手脚按住,为钳制他不断扭动的身子忙出满头大汗,顿时觉得不哭不闹的唐申真是可爱极了。

  男娃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大叫道:“你骗人!你是坏人!呜呜呜……你、你把我赵姨怎么了!你可知道我是谁!让我爹知道,他不会放过你的!”

  男娃明明一副吓得不行却还要故作镇定的表情,成功逗乐了吴姐。吴姐道:“哦?小娃娃口气挺大,说来听听?你叫什么名字?你爹是哪位?”

  “我叫钱多宝!我爹可是来……来……来苏镇新上任的县令!”男娃以为吴姐这样问是怕了,吸吸鼻子瞪着眼道,“要、要是你将我送回家去,我就叫爹爹不计较你做的坏事!否则、否则……”

  吴姐呵呵大笑:“我就说哪里人家的孩子穿这么好的衣服,都说官家的孩子打小嘴巴就精,真没说错啊!可是小娃娃,你认为老娘会这么蠢把你放回去,让那劳什子县令抓到老娘的尾巴吗?”

  “你……”

  “就是个小县令的娃罢了,大不了卖到远点的地方去,两三年后谁还认得你?老娘连郡守的闺女都拐过,会怕小小县令?”

  人贩子这行业所以百年不衰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他们居无定所,在这个地区犯完案很快就转移到别的地区,拐来的孩子也会卖出老远,让官府无从下手。

  相比吴姐的嗤之以鼻,唐申听到“来苏镇新上任的县令”,却是依稀想起了一点这次拐卖事件的后续。

  当初的情况似乎与现在无大差别,吴姐也是拎了其中一名孩童走,陆陆续续拐了好几名孩童回来。他呆在密室里,不清楚途中发生什么事,反正没几日,吴姐从他们中间又带走一个孩童,接着他们就获救了,

  第一个被带走的孩童听说让人割了舌头。等他们回到柯府,街头巷尾疯传新上任县令冷酷无情,儿子被拐走后人贩子联系他要求付赎金,他不愿意,宁可要钱也不要儿子,任由人贩子将孩子杀死。

  是流言是事实,唐申无从验证,依眼前情况看来,真实的可能占一半以上。

  “你、你……呜哇哇哇哇……”男娃不断哭叫扭动,“别卖我!别卖我!我爹爹有很多钱,真的有很多钱!你可以叫他、叫他拿钱救我的,求求你别卖我!”

  “哼哼,别以为老娘是吃素的。一个县令口袋里的银子再多,多的过贵人人家?要知道有多少贵人花大把银子找咱买漂亮的小娃娃?”吴姐不耐烦道,“别动!再动就把你扔下车去摔死干净!”

  男娃被吴姐吓的直打嗝,不敢挣扎。

  人贩子与人伢子乍一听去极为相似,实则大相径庭。人伢子买卖人口并不犯法,因为他们货品的来源大部分来自贫苦人家,签了卖身契、交了买身费,是干净的。而人贩子全然是空手套白狼,偷、抢、拐是他们常用的手段,掳走的多是相貌好的孩子,不仅仅是穷苦人家,连富人都深受其害,令人痛恨。

  吴姐没有被男娃口中“有钱的爹”打动,可见其谨慎程度不低,深谙小心驶得万年船之道。

  孰知,终究天有不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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