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帐篷外，周海锋一走出去就放下了揽着单军的手，一言不发，向前便走。
“周海锋！”
单军在后头喊，周海锋也没有停下脚步，大步流星。
“你站住！”
单军猛地喝。
周海锋停下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去。
他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打开车门，弯腰拿出了什么，返身向单军走来。
单军站在原地，直到周海锋走到他的面前，单军肩头一暖，被一件厚厚的军大衣笼住。
周海锋将大衣的领子翻出，紧了紧，修长的手指动作着，为单军合拢在胸前。
夜晚的寒冷被隔绝在大衣外，单军并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周海锋为他披上大衣。
当周海锋抬起眼睛，目光和单军碰在了一起。
“这么冷，不披上衣服，乱跑。”
周海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单军胸前扣上第一颗扣子。
他低沉的声音，穿过寒冷的空气而来。
“你呢。”
单军说。
“我不冷。”
周海锋扣上扣子的手指却被抓住。
“不冷？”
单军的手摸着周海锋的手指。
“不冷手这么冰？”
周海锋抽出了手，不远处有人经过，是营地的夜哨。
夜哨的哨兵向他们敬礼，两人还礼。
夜色如墨，营地上的帐篷散布在广袤的绿洲上，金戈铁甲静静地蛰伏，月光照着不远处的沙漠，月下如雪。
“过来。”
单军撩开军大衣，张开半只手臂。
被军大衣捂住的热气温暖，从他的身上散开。
“穿好。”
“叫你过来就过来！”
单军盯着周海锋的眼睛。
“不然我扔了它。”
周海锋看了一眼单军，走近了他。
单军把军大衣拉开，搭上了周海锋的肩膀，两人一起披上了那件大衣。衣服从单军的肩膀滑下半截，周海锋伸手一揽，就把单军搂了过去，另一手为他拉上，裹住。
单军被周海锋搂在臂弯里，周海锋搂着他的力量坚定，固定着他的力量感从肌肉上传来，暖意从周海锋的身体上散出，渗透进单军的身体里。
“你不是说，有重要事情要汇报吗。”
两人坐在偏离营地的地方，这里是一处小山坡，是暗哨警戒的绝佳地点。
一段伸出去的山崖，两人并排坐着，军大衣在腰后挡去了一些风。下面就是营地，布着星罗棋布的帐篷。
“汇报吧。”
单军说。
“我答应过我连长，要陪他打一场。”
周海锋说。
“这不算重要的事情吗。”
单军笑了笑。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打架？”
“你不是很想揍我一顿吗？我知道。”
周海锋微笑了笑，说。
“来吧。”
他低缓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温柔。
单军转过头看着周海锋。
“你是挺欠揍。”
单军瞅着他，说。
“但我现在不想打了。”
他望着前面，“你带我来的这地方，我觉着打架浪费。”
周海锋把他带到了这里，单军不知道这营地旁边有这样一处小山崖，也不知道坐在这里，能看得这么辽阔，这么遥远。远处一片沙如海，荒凉的漠北，带着悲壮的苍凉和壮阔。
空气里回响的演习轰炸声，战火硝烟的味道似乎都离这里很遥远，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响动。
“你怎么找到这的。”
单军没发现，在这战斧基地，还有这样一个安宁、平静的地方。
“演习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周海锋说，声音也很平静。
“就想带你来坐坐。”
“只是坐坐？”
单军说，语尾上扬，带出一丝痞气和戏谑。
周海锋的神情并没有玩笑之色，转过脸，目光落在单军的脸上。
单军也侧过头。两人目光相交，周海锋的眼睛在浓重的夜色里，深浓，俊美。
周海锋长久地注视着单军，他的目光里包含着太多，凝在单军的脸上。
“对不起。”
周海锋说。
这三个字，如同一片深邃的海洋，沉甸甸地包围着单军。
“对不起什么。”
单军淡淡问。
“担心了吧。”
周海锋在夜色中，说。
“……”
单军沉默了。
他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那些日子里反复徘徊在脑海里随时都要冲出的话，现在却都在喉咙里，卡着，烧灼。
周海锋抛下他，独自去魔鬼界碑执行任务的那十几天，他被关禁闭的那十几天，周海锋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单军自己都不知道。
在那些天里，他被关在黑暗的禁闭室里的时候，单军无数次想过，当再次见到周海锋的时候，他一定要问他，他要质问周海锋，有没有想过丢下他一个走的后果，有没有想过当他恢复意识知道他一个人去执行这个任务时，他会怎么样，甚至他有没有想过，他在一个被关着的地方，毫无消息地等待十几天而毫无办法无能为力的那种状态，只为了等一个字，生，或死。
这对他单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单军就想当面问问周海锋，他想过吗？！
可是现在，当周海锋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单军反而没有去问了。
“反正你丢下我，也不是头一次了。习惯了。”
单军略带轻描淡写地说，自嘲地笑了笑。
周海锋的神情闪过痛楚。
“你那一下够狠的，我早上才醒。”
单军的意志力超过常人，那一晚，周海锋要想留下他，只有这一条路。
“要不然，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单军一字一句。
周海锋的手抬起，摸到了单军的颈后。
单军留着寸头，头发很短，颈后只有短短的发根。
周海锋的手轻轻抚摩着那里，温热的手掌在单军的颈后，缓缓摩挲。似乎在抚平曾经在那里留下的伤痛，还有留在单军心里的褶皱。
“疼吗？”
周海锋望着单军的眼睛，低声地问。
“这儿不疼。”
单军说。
他伸手，戳了戳左胸的心口。
“这儿疼。”
单军抬起眼睛看周海锋。
“你说怎么办？”
周海锋没说话，看着单军的眼睛。
无声的对视里，周海锋的气息在沉默中渐渐粗重，他勾手将单军的脖颈拉向自己，营地掠过的照射灯扫过，周海锋似乎警醒，眼神回复克制。
车辆和说话声从崖下传来。两人都沉默了一下，强行忍耐住了眼中堆聚的东西。
“这事儿，我不怪你。”
单军看着远处的沙海，说。
“我为什么被踢出行动，我现在也知道了。”
周海锋一愣。
“你知道？”
周海锋盯着他看。
“因为单卫东。对吗？”
单军也回头盯着周海锋，直截了当。
周海锋的表情没有波动，不置可否。
“为什么这么说。”
“我就是猜猜。”
单军淡淡笑笑。
“行了，我知道纪律，你不用回答我。我心里有数就行。”
“别瞎猜。”
周海锋说。
“不要误解你父亲。”
“你不用替他兜着，”单军语带嘲讽。“以前他这样，现在他还是这样。我干什么他都要管，做什么事他都要插一杠子，我横，他比我还横，还口口声声为了我好。我还以为我进了部队当了这几年兵，他对我能有些起码的尊重，原来都他妈想多了。”
“单军！”
“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为什么拼命瞒我？”
单军猛地盯住了周海锋。
“你瞒着我，不就是怕我知道了不痛快吗？就因为他是我亲爹！不然，还能有别的什么人，需要我在行动里避嫌！”
“……”
周海锋没有再说话。
他也望向远方的沙海，沉静了一会儿。
“因为你太调皮捣蛋，招人嫌，所以都嫌弃你，赖不着别人。”
周海锋说，语尾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你说什么？”
单军一愣，似笑非笑。
“我们老家有句话说，七岁八岁狗都嫌。就是你这样的。”
周海锋说。
单军不怒反笑。
“周海锋，你不说我还忘了，你是不是还跟我道歉来着？怎么着，就三个字就打发我了？我那么容易打发，还是你说的‘狗都嫌’吗？”
周海锋笑了。
单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笑脸，周海锋俊朗的笑容，在他完美无缺的侧脸上，如同点亮了整个夜色。
“甭想蒙混，”
单军的嗓音有些哑。
“怎么补偿我？”
周海锋轻笑了笑。
“抬头。”
周海锋说。
单军抬起头。
漫天的繁星，密密麻麻，星河璀璨，如同一片星的海洋。
那是一片蔚蓝大海，银河如练，闪烁如光链，横贯夜空的中央。
单军怔怔地看着。
这是城里看不到的星空，单军在野外多次执行任务，也没有遇到过像今晚这样的星空。
来这里演习，单军从来没有注意过，即使是在索兰山，他也没有心情抬头看过。
他不知道，原来这里有这样的夜空。
周海锋低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什么，递给单军。
单军接了过来。
“这是什么？”
一块黑色的石头。单军不知道是什么石头，黑黑的，有点沉。
“给你带的。”
周海锋说。
“哪来的？”
单军看不出这块石头是做什么用的，他对着星光，照了照那石头。
“在界碑附近捡的。”
周海锋静静地说。
“这是什么石头？”
单军不知道这石头有什么特别，也不明白周海锋为什么要把它捡回来送给他。
周海锋回过头，看着单军。
“这是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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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外，周海锋一走出去就放下了揽着单军的手，一言不发，向前便走。
“周海锋！”
单军在后头喊，周海锋也没有停下脚步，大步流星。
“你站住！”
单军猛地喝。
周海锋停下了。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向前走去。
他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打开车门，弯腰拿出了什么，返身向单军走来。
单军站在原地，直到周海锋走到他的面前，单军肩头一暖，被一件厚厚的军大衣笼住。
周海锋将大衣的领子翻出，紧了紧，修长的手指动作着，为单军合拢在胸前。
夜晚的寒冷被隔绝在大衣外，单军并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周海锋为他披上大衣。
当周海锋抬起眼睛，目光和单军碰在了一起。
“这么冷，不披上衣服，乱跑。”
周海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单军胸前扣上第一颗扣子。
他低沉的声音，穿过寒冷的空气而来。
“你呢。”
单军说。
“我不冷。”
周海锋扣上扣子的手指却被抓住。
“不冷？”
单军的手摸着周海锋的手指。
“不冷手这么冰？”
周海锋抽出了手，不远处有人经过，是营地的夜哨。
夜哨的哨兵向他们敬礼，两人还礼。
夜色如墨，营地上的帐篷散布在广袤的绿洲上，金戈铁甲静静地蛰伏，月光照着不远处的沙漠，月下如雪。
“过来。”
单军撩开军大衣，张开半只手臂。
被军大衣捂住的热气温暖，从他的身上散开。
“穿好。”
“叫你过来就过来！”
单军盯着周海锋的眼睛。
“不然我扔了它。”
周海锋看了一眼单军，走近了他。
单军把军大衣拉开，搭上了周海锋的肩膀，两人一起披上了那件大衣。衣服从单军的肩膀滑下半截，周海锋伸手一揽，就把单军搂了过去，另一手为他拉上，裹住。
单军被周海锋搂在臂弯里，周海锋搂着他的力量坚定，固定着他的力量感从肌肉上传来，暖意从周海锋的身体上散出，渗透进单军的身体里。
“你不是说，有重要事情要汇报吗。”
两人坐在偏离营地的地方，这里是一处小山坡，是暗哨警戒的绝佳地点。
一段伸出去的山崖，两人并排坐着，军大衣在腰后挡去了一些风。下面就是营地，布着星罗棋布的帐篷。
“汇报吧。”
单军说。
“我答应过我连长，要陪他打一场。”
周海锋说。
“这不算重要的事情吗。”
单军笑了笑。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跟我打架？”
“你不是很想揍我一顿吗？我知道。”
周海锋微笑了笑，说。
“来吧。”
他低缓的声音，带着难以言说的温柔。
单军转过头看着周海锋。
“你是挺欠揍。”
单军瞅着他，说。
“但我现在不想打了。”
他望着前面，“你带我来的这地方，我觉着打架浪费。”
周海锋把他带到了这里，单军不知道这营地旁边有这样一处小山崖，也不知道坐在这里，能看得这么辽阔，这么遥远。远处一片沙如海，荒凉的漠北，带着悲壮的苍凉和壮阔。
空气里回响的演习轰炸声，战火硝烟的味道似乎都离这里很遥远，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响动。
“你怎么找到这的。”
单军没发现，在这战斧基地，还有这样一个安宁、平静的地方。
“演习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周海锋说，声音也很平静。
“就想带你来坐坐。”
“只是坐坐？”
单军说，语尾上扬，带出一丝痞气和戏谑。
周海锋的神情并没有玩笑之色，转过脸，目光落在单军的脸上。
单军也侧过头。两人目光相交，周海锋的眼睛在浓重的夜色里，深浓，俊美。
周海锋长久地注视着单军，他的目光里包含着太多，凝在单军的脸上。
“对不起。”
周海锋说。
这三个字，如同一片深邃的海洋，沉甸甸地包围着单军。
“对不起什么。”
单军淡淡问。
“担心了吧。”
周海锋在夜色中，说。
“……”
单军沉默了。
他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那些日子里反复徘徊在脑海里随时都要冲出的话，现在却都在喉咙里，卡着，烧灼。
周海锋抛下他，独自去魔鬼界碑执行任务的那十几天，他被关禁闭的那十几天，周海锋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单军自己都不知道。
在那些天里，他被关在黑暗的禁闭室里的时候，单军无数次想过，当再次见到周海锋的时候，他一定要问他，他要质问周海锋，有没有想过丢下他一个走的后果，有没有想过当他恢复意识知道他一个人去执行这个任务时，他会怎么样，甚至他有没有想过，他在一个被关着的地方，毫无消息地等待十几天而毫无办法无能为力的那种状态，只为了等一个字，生，或死。
这对他单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单军就想当面问问周海锋，他想过吗？！
可是现在，当周海锋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单军反而没有去问了。
“反正你丢下我，也不是头一次了。习惯了。”
单军略带轻描淡写地说，自嘲地笑了笑。
周海锋的神情闪过痛楚。
“你那一下够狠的，我早上才醒。”
单军的意志力超过常人，那一晚，周海锋要想留下他，只有这一条路。
“要不然，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单军一字一句。
周海锋的手抬起，摸到了单军的颈后。
单军留着寸头，头发很短，颈后只有短短的发根。
周海锋的手轻轻抚摩着那里，温热的手掌在单军的颈后，缓缓摩挲。似乎在抚平曾经在那里留下的伤痛，还有留在单军心里的褶皱。
“疼吗？”
周海锋望着单军的眼睛，低声地问。
“这儿不疼。”
单军说。
他伸手，戳了戳左胸的心口。
“这儿疼。”
单军抬起眼睛看周海锋。
“你说怎么办？”
周海锋没说话，看着单军的眼睛。
无声的对视里，周海锋的气息在沉默中渐渐粗重，他勾手将单军的脖颈拉向自己，营地掠过的照射灯扫过，周海锋似乎警醒，眼神回复克制。
车辆和说话声从崖下传来。两人都沉默了一下，强行忍耐住了眼中堆聚的东西。
“这事儿，我不怪你。”
单军看着远处的沙海，说。
“我为什么被踢出行动，我现在也知道了。”
周海锋一愣。
“你知道？”
周海锋盯着他看。
“因为单卫东。对吗？”
单军也回头盯着周海锋，直截了当。
周海锋的表情没有波动，不置可否。
“为什么这么说。”
“我就是猜猜。”
单军淡淡笑笑。
“行了，我知道纪律，你不用回答我。我心里有数就行。”
“别瞎猜。”
周海锋说。
“不要误解你父亲。”
“你不用替他兜着，”单军语带嘲讽。“以前他这样，现在他还是这样。我干什么他都要管，做什么事他都要插一杠子，我横，他比我还横，还口口声声为了我好。我还以为我进了部队当了这几年兵，他对我能有些起码的尊重，原来都他妈想多了。”
“单军！”
“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为什么拼命瞒我？”
单军猛地盯住了周海锋。
“你瞒着我，不就是怕我知道了不痛快吗？就因为他是我亲爹！不然，还能有别的什么人，需要我在行动里避嫌！”
“……”
周海锋没有再说话。
他也望向远方的沙海，沉静了一会儿。
“因为你太调皮捣蛋，招人嫌，所以都嫌弃你，赖不着别人。”
周海锋说，语尾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意。
“你说什么？”
单军一愣，似笑非笑。
“我们老家有句话说，七岁八岁狗都嫌。就是你这样的。”
周海锋说。
单军不怒反笑。
“周海锋，你不说我还忘了，你是不是还跟我道歉来着？怎么着，就三个字就打发我了？我那么容易打发，还是你说的‘狗都嫌’吗？”
周海锋笑了。
单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笑脸，周海锋俊朗的笑容，在他完美无缺的侧脸上，如同点亮了整个夜色。
“甭想蒙混，”
单军的嗓音有些哑。
“怎么补偿我？”
周海锋轻笑了笑。
“抬头。”
周海锋说。
单军抬起头。
漫天的繁星，密密麻麻，星河璀璨，如同一片星的海洋。
那是一片蔚蓝大海，银河如练，闪烁如光链，横贯夜空的中央。
单军怔怔地看着。
这是城里看不到的星空，单军在野外多次执行任务，也没有遇到过像今晚这样的星空。
来这里演习，单军从来没有注意过，即使是在索兰山，他也没有心情抬头看过。
他不知道，原来这里有这样的夜空。
周海锋低头，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什么，递给单军。
单军接了过来。
“这是什么？”
一块黑色的石头。单军不知道是什么石头，黑黑的，有点沉。
“给你带的。”
周海锋说。
“哪来的？”
单军看不出这块石头是做什么用的，他对着星光，照了照那石头。
“在界碑附近捡的。”
周海锋静静地说。
“这是什么石头？”
单军不知道这石头有什么特别，也不明白周海锋为什么要把它捡回来送给他。
周海锋回过头，看着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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