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惊羽箭_俯首为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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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惊羽箭

  脱欢早先便有耳闻,大明禁军之中有神机营,骑兵皆佩火铳。这火铳古已有之,笨重不便于携带且不说,每次击发皆需要填充火|药,因此虽看上去威力大,在战场上却并不实用。

  然而这次,他并没有见到他所熟悉的火铳,取而代之的是他从未见过细长的黑管,脱欢不由在心中想,难道这黑黢黢的物事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见他眯起眸子思索,毓坤淡淡一笑,身边的冯贞便会意,示意城楼上的骑手举起令旗,城楼下的手持火|枪的骑兵便与对面的战车对冲。

  在相距还有十余丈的时候,骑在马上的枪手击发火|枪,对准战车的车轴连发,那原本坚固的木质车轴竟应声而断,急速行驶的战车顿时四分五裂。

  随着驾驭战车的兵士训练有素地翻滚在地,神机营演练完毕,列队收阵。

  一时间城下硝烟蔓延,城楼上却寂静一片,在坐之人无不惊叹这火|枪的威力。而脱欢却比任何人都想得更深一步,今日校场中与神机营对冲的是战车,而放在战场上便是真的骑兵,今日枪手打断的是战车的车轴,而在战场上打断的便是马的前腿,甚至是骑在马上的骑兵本身。

  而血肉之躯如何能抵抗火|药炸裂,这样的杀伤力简直太大了,望着不远处大明皇太子言笑晏晏的那张面孔,脱欢第一次从心中生出些凉意来。

  她并不惧怕直接将以后在战场遭遇时的战术展示给他看,因为她明白,即便他知道她要如何击溃他,他也全然无法可解。

  平生第一次,脱欢体会到任人宰割是什么样的滋味,他暗自握紧了拳,再望向毓坤时,心中不由生出些新的感触。

  这个生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当真不能小觑。

  三军俱已检阅完毕,瓦剌使者一行被先行请下城楼。在怀来城外,另有一场猎赛等着他们。

  走下城楼时,毓坤只见脱欢抬眸望着她,对巴图低声吩咐了几句,之后巴图的目光略有迟疑,但见脱欢神色严肃,他又郑重点点头。毓坤微微蹙眉,不知这群瓦剌人又要打什么主意。

  也就在这时,冯贞暗中拉了拉她的衣袖,在她耳畔低声道:“蓝掌印派人传说,说请殿下等着他,不要现在就到猎场去。

  毓坤闻言一怔,不由想,蓝轩又在搞什么鬼?身为监军,今日他率先到军营验视,阅兵刚开始时毓坤还隐约瞧见他在城楼下,然而没过多久,他便连人带影都消失了,此时忽然又传话来让她等一等,究竟是要做什么?

  先前她每次顺着蓝轩抛来的枝杈攀,很是上了几次当,这次她自然要反其道而行之。蓝轩越是让她等,她便越要先去猎场看一看。

  想到这,毓坤淡淡道:“不用管他,备车。”

  冯贞犹豫了下,见毓坤态度坚决,还是领命去了。

  乘车到了猎场,毓坤正见朱毓岚也在。观礼完毕。他已换了身绣团龙的织金曳撒,腰间束着镶金革带,很是潇洒。见她来了,他公事公办地上前行礼。扶他起来时。毓坤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瓦剌凶悍,注意安全。”

  听了这话,朱毓岚怔了好久,似乎不敢置信她会这样嘱咐他。

  见此情景,毓坤在心中嗤道,怎么说你也是我弟弟,难不成还叫那些瓦剌人占了便宜去。

  见她的表情诚挚,朱毓岚一瞬间热血上涌,心想,便是为了她这话,也要赢了瓦剌人去。然下一刻理智回神,他又不由唾弃起自己来,怎么能是为了她,明明是为了大明的威风,为了他自己,他才要赢。

  见朱毓岚面上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毓坤不由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说到底,他还是嫌弃她的。既如此,她也懒得与他多废话了,只淡淡道:“去罢。”

  这次列赛,虽由朱毓岚带队,但参赛的人选是由她和朱毓岚共同选定,所以此前,毓坤专门把沈峥与谢意都安排了,为的就是好好看着朱毓岚,别让他生什么是非,此时得了话,沈谢二人便牵着马走出来,跟在朱毓岚身后。

  而同一时间,瓦剌这边也整队完毕,巴图本身魁伟,此时被允许挎刀,更加显得雄伟不凡。倒是脱欢,打扮的很是寻常,若不是他胸口肩背皆刺有青色的纹身,混在人群中倒并不显眼。

  两支队伍皆在她面前集结完毕,巴图单手按在胸前,向她规规矩矩行了个蒙古礼,用不甚标准的汉话开口道:“尊敬的殿下,我有一个请求,不知您能否答应。”

  毓坤望着他道:“请讲。”

  巴图道:“今日一见,太子殿下的风度令人心折,不知您可否赏下面子,与我们一同进行这场猎赛。”

  毓坤闻言心中一乐,原本朱毓岚横插一杠子进来,她就很是不满,如今瓦剌人既提了这要求,她再拒绝,恐怕就显得是真怯场了。

  她知道巴图说这话,恐怕是脱欢的授意,果然,见她望向自己,脱欢又是一笑,黝黑的面庞上露出森森的白牙来。

  毓坤在心中冷笑道,管你是狼还是狐,如今既是在我大明的地盘上,你既有胆子来,便要做好被扒下一层皮再走的准备。

  因怀来县郊皆是山地,与平坦的草原地势不同,毓坤自忖即便是骑马射箭,在这样的地盘上,她还是有些胜算的,盘算了会向巴图道:“那我答应你。”

  朱毓岚闻言大声道:“不行。”

  毓坤冷道:“如何不行?”

  朱毓岚这才发觉是自己僭越了,毕竟如今在场之人,最大的是太子,他是越不过她去的,只能勉强忍了。

  毓坤想了想,对巴图道:“那便由特使领一支队伍,福王领一支队伍,而我再领一支队伍,我们三个人的队伍之中,以获得猎物众者为胜。

  巴图自然没有异议,朱毓岚闻言犹豫了下,也点头同意了。毓坤转身向陆英道:“时倾跟着我。”又向身边的亲卫首领郭舒夜道:“你再挑几个人。”

  安排妥当,毓坤心中很是满意,郭舒夜选的人,定是东宫的府军前卫中最擅长骑射的,她再带着陆英,想必万无一失。

  然而当她的目光与陆英交汇,却在他的眸子中看到了异议,未待他开口,毓坤轻声道:“你要劝我拒绝?”

  谁都可以拒绝,但她不可以,因为她是太子,就连他的弟弟也毫无畏惧的上了场,她有什么理由退缩在人后?

  想必也知道这一点,陆英的神情松动了些,正色道:“臣陪着殿下。”

  毓坤一笑,命冯贞去准备猎装。

  然而就在她整装待发的时候,但见一骑疾驰而来,蓝轩下了马,大步向她走来。

  毓坤还是第一次见他面色这样沉,似乎很是不悦她没有听他的话。

  在她面前停下,蓝轩沉声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毓坤还未开口,却听陆英淡淡道:“有什么话,便在这说罢。”

  蓝轩这才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两个人目光交接一瞬,不知为什么,毓坤直觉硝烟弥漫。

  好在他们随即便分开,见蓝轩只是望着自己,毓坤顺着陆英的话道:“有什么话,就在这说罢。”

  蓝轩闻言,面色愈沉,目光在她与陆英身上扫了圈,薄唇抿成一道线。

  然停了片刻,他终是冷道:“这猎赛,殿下不要去了。”

  毓坤未想到他特意来,竟是说这话,不由道:“为什么?”

  蓝轩不答,只沉沉望着她。

  陆英嗤了声,毓坤想了想,望着蓝轩道:“先前你说,你的事不需要我过问,那么我的事,也无需你过问。”

  她说完,蓝轩狠滞了下,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再望着他,毓坤郑重道:“不瞒你说,这次我是一定要去。”

  蓝轩很是烦躁地瞥了她一眼,微微启唇,似想说什么,然远处的朱毓岚等得不耐烦,好奇望了一眼过来,他又蓦然停住。

  深深打量她与陆英片刻,蓝轩忽然笑了笑,毓坤心中有个不好预感,便见他走上前,居高临下望着她道:“臣送殿下的东西,殿下用着可顺手?”

  现下那柄枪正佩在她腰间,毓坤下意识道:“还好。”却见蓝轩探向她腰间。她下意识伸手按住他,却感到蓝轩蓦然她的手握着掌中,当着众人的面,很是亲昵捏了捏,淡淡笑道:“殿下喜欢便好。”

  他随即松开她,毓坤却惊悚极了,不由倒退三步。蓝轩深深望着她,意味深长道:“殿下好自为之。”

  毓坤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方发觉蓝轩已上马,身为监军,他需镇守怀来大营,不得擅离职守。

  她身边却是一片寂静,没人敢开口说话,尤其是陆英,毓坤余光望向他,只觉他的表情很有些发冷。

  只是毓坤却无暇顾及,因为方才蓝轩握住她的手时,用力在她掌心划了几下,阴阳交爻,依稀是个屯卦。毓坤不由在心中想,他这又是什么意思?而又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的。

  不过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打断接下来的事,唯一令毓坤有些不安的是,自从蓝轩走后,陆英的表情就很冷淡,倒好像在同谁生气一般。毓坤仔细想了想,自己并没有什么得罪他的地方,总不会是自己,那八成便是蓝轩,说起来这人还真是恶劣,惯喜欢装神弄鬼,这次不知道又是想什么法子捉弄自己。

  这尴尬的气氛一直保持到猎赛进展过半。郭舒夜挑选的骑手果然不同凡响,他们在这山坳里围捕了一个时辰,无论是地上跑的狍子,还有天上飞的大雁,目之所及的飞禽走兽都被搜刮了干净,只是唯一不好,并没有捕获到老虎、熊之类猛兽。

  因为三队人都四下散开,毓坤并不知道朱毓岚与脱欢那边的情况,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她想着,无论如何至少也要捕到野鹿那样大些的走兽,才好不叫人比下去。

  所以,见到那群漂亮的岩羊的时候,毓坤眸子一亮,忙叫陆英和郭舒夜分开两路包抄。然她追着羊群驰骋过一个山坳,却发现前面有个不速之客,竟是脱欢。

  原来他们竟相中了同一群羊。

  见了她,脱欢便像是狼见了血,蓦然兴奋起来,每次当她瞄准头羊要射,便有一箭将她打断。

  毓坤很有些不高兴,向着右翼的陆英使了眼色,他便会意,一马当先将羊群向毓坤这边驱赶。脱欢讨不到好,拉开的弓便瞄准了一匹落了单的岩羊。

  毓坤仔细一瞧,那是只母羊,肚腹很大,竟是怀了孕,跑不动因而被落下。

  打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打带崽的雌性,毓坤心中有些不忍,便拉开弓射出一箭,将那身处危机的母羊惊跑了。

  脱欢抬眸望了她一眼,倒来劲了,追着那只母羊便去。毓坤起了争胜的心,抽了跨的下马一鞭子,也追了过去。

  这么跑了会,毓坤才发觉,身边渐渐没有了其他人的声息,树林茂密,就连脱欢也看不到,她忽然便有些警觉起来,然而方才那群岩羊就在不远处吃着草,很是悠闲自在。

  要不要过去呢?不知为何,毓坤忽然想起蓝轩在她掌心划的那几道。

  屯卦,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

  这是上次在去宛平县城时的马车上,蓝轩看的易经中的一句。当时他还专门装作不懂的样子来请教她,而她还故意曲解骗他,想必他心中也十分清楚,如今想来倒真令人赧然。

  只是她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打猎时看见一只鹿,如果贸然追入林中,便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难道今日,蓝轩竟灵机一动,借这卦来点醒自己?

  这么想着,毓坤再望着前面那片密林,仿佛一只噬人的巨兽正等着她,心中忽然害怕起来。

  不对,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就像是所有飞禽走兽都被抹杀了一般。

  毓坤猛然抬手,狠狠抽了胯|下的马一鞭子,急转掉头,陆英就在她身后,只要赶得回去……

  然而还是太迟了,埋伏在树林中的弓|弩手见她竟然掉头,情急之下一箭射出,毓坤只觉破风之声过耳,她下意识伏低,然而还是不由闷哼了声,那支羽箭径直埋入了她的左肩。

  有人要杀她。

  然而她并不知道,那个埋伏下杀手的人究竟是谁。

  她下意识回身开了枪,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伏在马上,毓坤疼得几乎失去知觉,然而心中的意识却无比清晰,她知道自己只能跑,跑的越远,获救的希望便越大,不由狠狠加紧了马腹,不顾一切地冲过溪流。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已经听不到一点声音,毓坤脱力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滚落进溪水里,从左肩渗出的鲜血和溪水混在一起,不断向远处流去。

  她吃力的靠在一截木桩上,只觉体力一点点流失。她明白自己合该把衣服割开,再将肩背上的箭拔下来止血。她也听得见陆英似乎正在远处,大声焦急地呼喊着殿下。

  但她却无法回应,也不能回应。

  她怎能让他知晓她的身份。

  而若他知晓她的身份,又会如何对待她,这皆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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